经历过一场暴雨的冲刷,清芙村就连路边的野草也显得格外干净翠绿,粼粼波光透过云层一泻而下,明晃晃间像打了一层天然的薄蜡。
桑昚家的果园就在村子的最东侧,绕过鳞次栉比的红瓦小房,枝头的吱吱雀声便传了过来。若是在别的季节,这股热闹无疑该是一曲沁人心脾的欢快交响乐,但在樱桃的成熟期却成了人人避而远之的嚣张聒噪。
桑昚蹑手蹑脚靠近果树,随后又扯开嗓门吓唬了两声,灰色鸟儿闻声抖落着翅膀飞速逃窜到下一棵枝头,继续着它的饱餐大计。而就在它蹲过的原处,褐色枝杈中央一颗圆润饱满的樱桃周遭围着一圈水色,嫩黄色的果肉就羞答答漏了出来。
桑昚抬手摘下果柄,摇摇头惋惜道:“吃也不吃的干净点,又可惜了一颗。”
果树痛痛快快喝了个水饱,宽厚的枝叶也跟着立挺起来,像模像样抖落着身上残留的雨珠。
桑昚猫着腰钻到里面,身上的长袖已经湿了一半,不过她似乎并没有被那股湿漉凉感所影响,而是快速扛起长梯随着周围的果农一起扯下顶部的薄膜。
“林伯,您今天来这么早啊,怎么样腰好了些吗?”
附近的果农多半都是村里的乡邻,桑昚素日里来嘴甜心热,熟人一见应答得格外响亮。
“都是些老毛病啦,不碍事的。不过你前几天送来那膏药效果真不错哎,我这回去一敷能解不少乏呢。”
桑昚一边回应着一边麻利处理着手中动作:“您这就是腰肌劳损,平日里多注意休息,等我回去再给您多捎几贴。”
“这怎么好意思呢。”
“您就别跟我客气了,我这果园要不是有你们费心帮忙照看着,这些果树全都得让我嚯嚯没了,您呀就放心收着吧。昨晚下那么大雨,我还担心会蓄水太多果肉会开裂,今天一瞧情况倒也还好,看来这简易棚子还真是有些用处的。”
林伯一聊起樱桃便侃侃而谈:“那当然,樱桃成熟期间有两公敌,一是雨水,二是鸟类,鸟类偷食果子也算是情理之中,可要是天公不作美,这一年的收成都得玩完,尤其是果子膨大期,一沾水就得裂口,卖不出去不说,净白白糟践了果子。我今早问了几家,他们都反馈你这棚子拆卸方便,既能应急挡雨,也不会耽误正常的光照,很是不错。”
一顿叙说下来,桑昚才放宽了心:“有用就好,我还怕安装后再不起作用,那可真是白费了人力。”
“不能不能,不过最近大家又提出一个新问题,这薄膜好是好就是不知道冬天能不能扛住风雪。咱这每年的雪量都得冻死一批果树,等着再嫁接、移植、开花、结果好几年就过去了,要是也能避免冬天的冻伤那就再好不过了。”林伯说完不免露出一脸惋惜。
清芙村因为天然的地理环境以及四季分明的气候以大樱桃的种植而闻名全国,而村子里的乡邻也多靠种植樱桃为生。
可樱桃的种植除了人为管理,更依赖于自然天气。一棵从种子开始栽培到结果的樱桃树大概需要7到10年的时间,即便是为图省力从幼苗时期移植也需要四五年的光景,而一棵樱桃树能够正常开花结果也不代表着可以一劳永逸。
冬天过冷会损伤果树,夏天大雨会损坏果肉和果根,果农看似一年辛勤努力劳作,到头来只不过是盼着不到一个月的采摘期。
虽说这简易棚子也能起到部分保暖作用,但毕竟不是全包大棚效果还是有限,可要是全部扣上大棚,果肉口感方面就又会比凉地的自然生长大打折扣。
虽然现在距离冬季还远,但清芙村坐落于冠有“小雪窝”称号的某北方小城,不得不提前考虑这一实际问题。
桑昚眉头微微一蹙,缓缓道:“这确实是个问题,去年园里就冻死一棵,还有三棵因为冻伤今年一个果都没结,光我这就折损了四棵,算上整个村子可就是一笔不少的损失了。这样,材质方面我再去找学长商讨一下看看能不能再改进一下。”
有了桑昚这句话,林伯脸上的忧色瞬间消了大半:“那可太好了,还真亏了有你回来接管这园子啊。”
“林伯您又来了。”
桑昚一嗔怪,林伯一扫周围岔开话题。
“哎,那帅小伙是谁家的,怎么瞧着有些眼生啊。”
顺着林伯所指的方向望去,桑昚这才想起来今天并非自己一人前往果园。
只见身后一直默不作声的裴青穿着一套深灰色运动服,脚踩白色运动鞋,袖子就随意撸在胳膊肘处,露出精壮的手臂。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爬上了另一梯子,正面无表情抻着手中的薄膜,明明他的速度并不慢,可偏就是因为那张不食人间烟火的脸而总有一种慢条斯理的错觉。
就好像他手中扯得不是薄膜,而应是洁白如玉的画纸才对。
“他呀,就是曲老师的儿子,裴青。”桑昚笑着解释。
林伯恍然大悟:“原来他就是裴青啊,果然是青年才俊啊。”
或许是林伯的嗓门过于洪亮,裴青此刻也抬起头,认真问道:“这样叠对吗?”
桑昚附和点点头,想到随即又腾出只手竖起大拇指:“裴青,你也太棒了吧,无师自通哎!”
或许是她的回答太过于热烈,或许是她的夸赞太过于夸张,又或许是现在的地表温度正在悄然回升,裴青只觉有一抹余热顺着他的脖颈一路渡到他的耳根。
温热随着她爽朗的笑声飞速催化着体内的多巴胺分泌,让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不由自主地躁动起来,连带着一直微抿的薄唇也渐渐上扬起一抹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