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吟气到连自己一直纠结着顾从礼是不是因为他奶奶喜欢她才追她这件事儿都忘了。韩萏家在阳城,离s市不算远。周六早上八点多,顾从礼到她家来接人。来不及吃早饭,时吟咬了袋牛奶下楼,还带了一点水果和面包。深秋早上天凉,一推开门,冷风往楼道里灌,时吟拽着鼓起来的风衣小跑到车边,打开车门钻进去。顾从礼瞥了她一眼,调高了车里空调温度。“早。”时吟叼着牛奶袋子,声音含糊:“早。”她之前没去过阳城,前一天晚上查了一下,s市过去走高速差不多两个多小时。时吟侧头:“主编,你去过阳城吗?”顾从礼顿了顿:“不太熟。”时吟“哦”了一声,点点头表示明白,抽出手机来,打开了导航。机械而冷漠的女声在安静的车里不断,不断的回荡,时吟喝了一袋牛奶又啃了半个面包,吃饱喝足精神头十足,也开始跟着导航念。导航说一句,她重复一句。【xx地图持续为您导航,前方五十米红绿灯右转……】时吟:“五十米红绿灯右转,右转。”【前方七十米,左转进入福州路。】时吟:“左转进入福州路。”【靠左沿山海路行驶四百米。】时吟:“沿山海路行驶四百米。”【继续前行二点一公里进入第三大道。】时吟:“第三大道,第三大道。”顾从礼:“……”红灯亮起,顾从礼车子停在路口,终于忍不住侧过头来,问她:“车厘子好吃吗?”时吟腿上放着用保鲜袋装好的洗好的车厘子,左手举着手机,右手捏着车厘子,宛如一个战斗状态的士兵,眼都不眨看着上面的地图路线,闻言扭头,眨眨眼,“甜的呀,你上次买的,”她以为他饿了,迅速意会,“我还有两盒酸奶,还有面包和巧克力,你吃吗?”“你吃吧,”顾从礼伸过手来,从她腿上的保鲜袋子里随便捏了颗塞进她嘴里,时吟下意识含住。冰凉的指尖轻轻触碰到柔软湿润的唇瓣,两个人皆是一顿。顾从礼垂眼看着她,手指顺着饱满的果实滑下去,捏住细细的梗,一声轻响,拽下来,丢进旁边垃圾袋里:“乖乖的吃。”绿灯亮起,他扭过头。姑娘嘴巴里还含着刚刚那颗车厘子,杏眼睁得圆圆的,没回过神来。过了好几秒,她视线才重新聚焦,腮帮子一动一动的,咬他刚刚送到她嘴里的那颗车厘子,吐核。动作十分机械。小鹦鹉终于安静了。只剩下手机导航里冷冰冰的女声,一遍一遍一遍的回荡。顾从礼手搭在方向盘上,食指指尖上沾到了一点点淡淡的口红,他垂眼,拇指指腹轻轻地,缓慢捻了下。时吟发现,顾从礼对于去阳城的路好像是很熟的。他没按照手机导航上的提示走,很快出了市区上高速,过收费口。时吟已经把语音导航关了,她吃了一路,肚子装得饱饱的,靠在副驾里耷拉着眼皮昏昏欲睡。十一点,车子进了阳城市区内,顾从礼先去带她吃了个午饭,时吟肚子不饿,没吃多少,基本上就是坐在对面看着他吃。他好像对这地方的餐馆什么的也很熟悉。时吟撑着下巴,问他。顾从礼夹了根青菜,平静说:“我母亲是阳城人,小时候在这边住过。”时吟筷子悬在半空中:“……啊?”“啊什么。”“因为,”时吟歪了一下头,“你刚刚不是说你不是很熟。”顾从礼拿了瓷碗,盛了碗鱼头汤推给她,神情淡漠:“嗯,现在不怎么来了。”吃过午饭,两人往韩萏租的房子走,车子开进一个老式小区居民楼楼下,门锁坏的,直接进去是昏暗楼道,一层两户,铁门拉上里面是一层木门。站在韩萏家门口,时吟有点紧张。她回过头去,看向身后的顾从礼:“你跟她说过了吗?”“嗯。”“那我直接敲门了?”顾从礼看了她一眼,抬手,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头:“别怕。”时吟点点头,舔了舔嘴唇,刚要敲门,里面的木门被打开了。她愣了愣。门里小心翼翼地伸出来一个脑袋,提着一袋垃圾,怯怯往外看了她们一眼。原本应该是个很漂亮的一个姑娘,白净的小脸,但是看起来有些憔悴,唇色苍白,没什么精神。时吟尽量放轻了声音开口:“您好,我是时一。”木门被打开,两人隔着铁门对视,韩萏看看她,又看看她身后的顾从礼,轻轻地点了点头,将外面的铁门门锁打开:“您好……”她将垃圾袋放在门口的小纸盒箱子里,侧身让两个人进去。房子不大,看起来四十平米不到,一室半,没有客厅,只有一个小小的方厅,靠墙边摆了一张折叠餐桌。再往里面走是卧室,同样简陋,床旁边一张桌子,对面一个折叠的小沙发。时吟她们站在卧室门口,对面房间紧闭的门打开,一个老人警惕地看着她们。韩萏从厨房端了两杯水进来:“这是我妈。”时吟坐在小小的折叠沙发上,拘谨地问了好。韩萏笑了笑,她眼睛不算大,一笑起来弯弯的,没什么杀伤力的下垂眼,看人的时候很温柔。很多事情,听到当事人说起来带来的震撼是不一样的。尤其是对方的语气,平静淡定的,仿佛在说着的是别人的故事。时吟从来没觉得自己的泪腺像今天一样发达。她鼻子酸得不行,眼睛都红了,却还是忍着没哭。顾从礼原本没进来,靠着卧室门边站在小方厅里,看着她,微微皱了下眉。韩萏笑笑,大姐姐似的拍了拍她的背:“都已经过去了,我都不难过了,你就也别哭了,你眼泪一掉,我感觉顾先生要怪死我了。”她手一抬,纤细白皙的手臂露出来,上面一道道浅浅的疤痕和印子,还有烫的烟圈。时吟鼻子一酸,别开眼去。呆到下午四点,时吟和顾从礼离开了韩萏家。走之前,她把阿姨的名片给了韩萏,女人站在门口,低垂着头,声音很低:“谢谢,真的很谢谢你们,钱我会尽快还的。”时吟正在穿风衣外套,闻言一顿。顾从礼顺手接过时吟递过来的包:“不急。”直到两个人下楼,上了车,时吟扭过头来,奇异的看着他。一眨不眨,目光炽热,就这么看了五分钟,顾从礼终于转过头来:“干什么。”“没什么,在观察顾主编的善良细胞到底都藏在哪儿呢?”顾从礼懒得理她。时吟吸了吸鼻子:“你什么时候借的钱啊?”他打方向盘,上高架:“打官司需要钱。”“这个我已经跟我阿姨那边打过招呼了,我就是很单纯的没想到,原来你已经借过钱给她了。”顾从礼淡道:“这官司她不打,还得我自己来。”“你跟颤栗的狸猫什么仇。”他轻轻勾起唇角:“很大仇。”他一笑,时吟头皮发麻,遍体生寒,打了个哆嗦转过头去。别人的笑容是治愈,他的笑是至郁。比起他的笑来,时吟觉得这个人还是一直冷着脸比较好。时吟的大学室友林念念男朋友是阳城人,所以毕业以后她也跟着来了阳城,时吟来之前跟她说过,大家毕业以后就没再见过面。都是同级同校,林念念的男朋友时吟自然也认识,关系也还不错,于是约好了晚上一起聚聚。顾从礼接下来好像还有事,把她送到餐厅,人就走了。约的五点半,时吟到的比较早,林念念还没来,她找了个靠窗边的位置坐,左手边是巨大的落地窗,市中心商业街,窗外灯火通明,斜对面是个商场,巨大的led广告牌照得外面亮如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