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被禁足,凤仪宫门可罗雀,冷清无比,反观承恩殿,那是一水儿的金银与名家名画往里头送。
陛下又指明了上官仪入宫做骑射师傅,得以日日陪伴萧麒,活像要将前十六年忽视的宠爱一次性补上来。
至于二皇子萧麒的伴读晏渠山,也因为舍身试毒而得殿下的满心信任——
萧麒这些日子与晏渠山形影不离,不论什么决定都要问一问他的意见,完全是将他当作心腹至交,可见其在殿下心中地位非同小可。
主子得宠,晏渠山在宫中底地位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谁见了都得尊称一声晏公子。虽说称谓没变,可人心却不似从前,也说得上一句风头无限。
不过宫中再如何风云诡谲,勾心斗角,重华宫中依然是只读圣贤书,不闻窗外事。
夫子一卷卷翻看着皇子们的策论,偶尔蹙眉,却又时不时露出惊叹神色,末了只是一声叹,将卷轴往前一搁:“二殿下。”
萧麒闻言束起耳朵,手中的毛笔微微一瞥,墨点在宣纸上飞沿出了一串,“夫子?”
“你这文章词句漂亮,气势恢宏,本是篇好文章,只是……行文字句间太锐利了些,刀光剑影,戾气太重。”他抚着白须,轻轻摇了摇头,“你改一改,明日再交予我看。”
他说完,又朝众人一颔首:“今日的课便上到这里。”
晏渠山躬身接过文章,复而交予萧麒掌心中,萧麒摊开一看,目光便定在上方。
晏渠山心领神会,凑近他耳畔,“殿下可是要现在修改?”
萧麒点了点头,他瞥了眼案头,又开口道:“墨不够了,你去叫方海再取些来。”
晏渠山接了令便出了书房门叫方海办差去了,只是再入门时却听得阁内传开萧麒与三皇子萧宏的争执声。
“二哥真是刻苦勤勉,还学着呢?”这阴阳怪气的是萧宏。
萧麒不甘示弱,反唇相讥,“不过是改一改罢了,花不了多少功夫。倒是你,写了篇狗屁不通的策论,回炉重造,不知还要费多少时日。”
萧宏一双三角眼都被他气得瞪圆了,还要继续和他吵,薛恭文从中调解,又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弄得重华宫内一片鸡飞狗跳。
二三皇子关系不睦,有些口舌争锋早不新鲜,晏渠山也没当回事,本要过去替萧麒整理书卷,遽然抬头,却见着面前挡着个人——昂着白皙的一张脸,唇角边窝着两个梨涡,正朝着他盈盈笑着。
是萧玥。
萧宏与萧麒的关系水火不容,至于萧宏的同母胞弟萧玥,却是个软和的性子。往常有什么争执,也总是在其中和稀泥的那个,素来与晏渠山的关系也不甚相熟。
“晏哥哥且慢。”他捧着书卷,就要往晏渠山跟前凑,“我笨的很,这篇文章总是背不出来,你替我讲一讲可好?”
晏渠山微不可见地一蹙眉,“殿下直呼学生名讳即可。”
他话语冷淡,弄得萧玥面上一派委屈,娇娇怯怯地微抬着眼看他,“这……晏哥哥不喜欢?”
萧玥垂下眼帘,“我只是……想着这样能与晏哥哥更亲近些罢了。”
“殿下尊贵,学生卑贱,实在当不起殿下这一声哥哥。”晏渠山稍一拱手,往后一步,似是要与他拉开距离。
萧玥看他即将走远,情急之下去他的衣袖,只是谁也没想到此时书房的门被人推开——是捧着墨的方海。
方海并没有想到门前有人,一时吃惊,脚下一滑,眼见着那墨便要往萧玥身上摔去……
晏渠山一愣,这才想起面前的人是皇子,因而眼疾手快地挡灾萧玥身前,那墨便直愣愣地砸在他脊背上,月白衣袍上磕出浑黑的一道。
哪怕他挨了这全然的一记,并未叫萧玥受着什么伤,可萧玥还是怕极了,惊叫一声缩进晏渠山怀里,瑟瑟发抖的模样。
那样看,倒像是晏渠山搂着他似的。
他扑上来那一刻,晏渠山浑身的汗毛几要倒竖,本要将他松开,却有人比他更快一步——萧麒大步走来,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提溜着晏渠山的领子将人扯到一边。
他抱臂看着地上楚楚可怜的萧玥,冷笑一声:“看四弟这模样,还以为那墨是什么洪水猛兽呢。”
他又抬脚一踹呆在门口的方海,骂道:“这么不当心?你怎么办差的?”
“还有你。”萧麒侧首睨向一边的晏渠山,狠狠剜他一眼,“你逞什么英雄呢。”
晏渠山方要哄他欢心,却见一边的萧玥怯怯地打断了他,“二哥莫气,是我的错……我只是想叫晏哥哥替我讲讲文章罢了。”
萧麒眉尾一扬,微微提高了声量:“晏哥哥?”
他轻哼,垂着睫羽睨他:“晏渠山?他算你哪门子的哥哥?”
“你身在皇家,还这么攀亲结戚的,老四,你丢不丢人。”萧麒毫不留情面地沉声道。
萧宏见他这样说自己的胞弟,啧了声就要出来替弟弟讨公道,却被萧玥在暗处拦住了。他红着眼眶,目光还时不时往晏渠山那儿瞥,如泣如诉,“二哥……”
他生的虽然不如萧麒艳丽,可胜在姿态娇弱,像是一朵一吹就倒的荷花,倒是很能惹人爱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