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这么说,代圳珩才终于明白他的症结所在。当初张泽山的事情直到现在都没有真正解决,这人虽然和温朔一直保持着联系,但到底关系没亲近到那个程度,总是报喜不报忧,温朔一想起来就担心他有一天会不会想不开。鲁迅说过,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面对家庭暴力,不管是肢体上的还是心理上的,这句话都适用。而无论是张泽山再对他的巨婴父亲做出什么,还是他自己忍受不了对自己做出什么,都是温朔不想看到的。再说眼下,李紫梦和她的妈妈之间,说白了其实也正处于这么一个节点。不一样的是,李妈妈终于想要反抗了,但没有一个强有力的外援介入其中,她很可能反抗不了多久,就又会回到从前。或许很多人都无法深刻地理解家里有个巨婴是什么感觉,但真正感受过的人,都恨不得把他们回炉重造一番。经历过张泽山的事情之后,温朔更觉如此:“不行,这事儿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说着,他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代圳珩也没拦。代圳珩和温朔驱车返回李紫梦家所在的小区,到楼下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半左右了,李家的灯还亮着。温朔也没让代圳珩跟着,自己上了楼,按下门铃后过了几分钟,李妈妈才打开防盗门。她显然已经从猫眼里确认了来者身份,开门之后先是道歉,而后又关心了一下温朔的伤情。温朔冲她摆手:“不碍事,小伤。阿姨,咱能不能下楼聊几句?”李妈妈愣了愣,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但犹豫了片刻还是答应了。出门前温朔跟着她往屋里瞅了一眼,次卧的门关着,但隐隐还是能听到哭声。到楼下,俩人分别在先前温朔坐过的那个长椅两头落座,温朔也没拐弯抹角,直接开口就问:“阿姨,首先我十分不认同您随便弃养小动物这一点,您能理解吗?”李妈妈抬手掩面,点点头,声音带着哭腔:“我不应该这么做,养了这么多年,我对它也是有感情的,但当时太生气了,气得理智都没了。”温朔:“这就是我要说的其次了。”“阿姨,我是不是可以认为,扔猫并不是您的真实意图,您想要的是通过这件事情,让紫梦明白什么。”李妈妈听他说这话,不由得再次怔愣起来。说真的,她扔猫的时候自己脑子都不是很清楚,但现在听到温朔这么说,却有些豁然开朗的感觉。沉默片刻,她终于开口:“我……我也不太清楚,但听你这么说,好像是有点儿这个意思。我希望她能帮我做一些事情……不不我也不是很需要她帮我做什么,但她什么都不做,让我觉得有点担心,很焦虑。”“您是不是在潜意识里害怕,没了您她活不下去?”李妈妈张口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温朔道:“前面的那些年,我不做置评,只说现在。阿姨,我觉得您做的是对的。”“您在世,您怎么惯着您的孩子都可以,但如果您不在世了呢?如果没有意外,她要比您多活十几年,二十几年,甚至更久。那么没有您的日子,您让她怎么生存下去?”“是,您可以把关,尽量把她嫁给一个能照顾她的人,可您有没有想过,您亲生的孩子您尚且有受不了的一天,又怎么能要求和她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妥帖照顾她一生?”“人终究要学会自己活着,您现在不让她明白这个道理,让她觉得只要自己闹一闹就什么都能得到,那么等社会教她做人的时候,她只会摔的更惨。”温朔的话让李妈妈哽咽起来,许久后方才平复。李妈妈絮絮说起从前,李紫梦小时候身体不好,他们又只有这一个独生女,所以从来都是宠着惯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四五岁了还天天抱着出门。渐渐地孩子大了他们两口子有时候也会觉得力不从心,但多年来都习惯了,又哪里是想改就能改的?而且光他们想改,李紫梦也不干啊,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为人父母的哪儿受得了。再后来他们索性就放任了,想要什么给什么,不想干什么就不用干,这导致李梦紫直到现在,大学毕业上班都一年多了,每天出门要穿的衣服都不会自己拿,东西放在眼皮子底下还要喊她妈。李妈妈每天早上起来,要先给她做早饭,做完饭给她找出当天要穿的衣服袜子,然后再去检查她的背包,看看有没有落东西等等等等,全完事儿了才顾得上自己,匆忙吃两口东西就要出门上班去了。“有回早上我叫她起床,她不肯,说话很难听。”李妈妈说,“我也是真生气了,就没再管她,衣服也没给她拿。那天大风降温,她自己穿了个特别轻薄的裙子就出门了,回来冻得发高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