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变故?”“此前,他们都以绳索相连,彼此之间有距离。修道之人不食不饮,大多性子孤僻,索然独立,不喜触摸,无方山之人尤为如此。所以一同潜行十数日,他们鲜少触碰彼此。直到那日,宗澜以神识传讯晓世镜,言他乾坤袋掉在地上,低头去摸时,不小心碰到了身边的同伴。他说,那个人的身体又硬又冰,已经尸僵了。他以言语试探,他的同伴要么沉默,要么简短地回答几句。宗澜最后说,他认为他身边已经没有活人了。”戚隐张目结舌,道:“不是吧,这些天一直跟着他的全是死人?死人怎么会说话?”清式摇头,“不知道,谁也不知道在他们身上发生了什么。或许是有什么妖怪占据了他们的身体,模仿他们说话。或许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宗澜自觉危机已至,命不久矣,交代了遗言,割断绳子重新上路。那些东西没有再跟着他,然而直到他的神识消失,镜子也没有看见他出了巴山,我们也再没等到他返归无方山。”“直到现在,你们还是不知道哪里面是什么?”清式摇头。这事儿听着玄乎,而且疑点甚多,戚隐怎么听怎么觉得不像是真的。抬头看清式,他还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样子,该不会编个故事哄他玩儿吧?戚隐问道:“您刚刚说这么多,奇怪的地方太多了。那地方白天白,晚上黑的,又是山,山里没树?他们睁眼瞎似的走路,就不会撞上?人死了不发臭么,他们就闻不见味儿?”清式笑道:“问题便在这个地方。那之后无方前辈回忆那件事,处处蹊跷,处处奇怪。山中有林,怎的一路畅行无阻?山中有风,怎不闻风打落叶?山中有雨,怎不见夜雨滂沱?可当是之时,无论是那十二个人还是无方山,竟无人察觉奇怪之处,任由他们深入巴山。”戚隐听得一愣一愣的,还是不大能接受。说实话,什么神仙什么伏羲女娲,谁见过?保不齐那里头就是有个神通广大的大妖怪在暗地里捣鬼,没准儿就是那个食人心肝的白鹿。只是这帮道士修为低,打不过人家,还编出一堆理由遮瞒。戚隐挠了挠头,问道:“那这些跟我哥有什么关系?”清式望着他,道:“巴山诡秘,入者无还,多年来,没有妖敢靠近。是以有一些受了伤或者失群的小妖会在巴山之外歇脚,妖类少,天敌也少,多少能得到一些喘息的机会。十八年前,有一只受伤的水蛇妖栖在巴山下,白雾的边陲。它看见一个小孩儿从白雾里走出来,那是南疆妖族第一次看见白雾里有东西出来。”“……”戚隐道,“您别告诉我那孩子是我哥。”清式笑得意味深长,道:“不巧,就是他。这是关于扶岚的第一个传说。当然,只是传说而已,没人知道是真是假。”“师父,您多想了。”戚隐搜肠刮肚为扶岚说话,“此扶岚非彼扶岚。我哥是一个单纯可爱的小傻瓜,恰巧跟猪大王同名儿罢了。至于他的品种问题,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咱没见过的东西多了去了。没准我哥是神仙呢,您说是不是?”清式掖了掖袖子,望向崖外青山,水红的日头像一面黯淡的剪纸,悬在青苍苍的穹隆上。他笑道:“你说得对,他是个好孩子。老夫活了四十余年,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孩子。”他想起扶岚的眸子,大而黑,像一面静谧的古镜,“即便是元微,也没有这样的眼神。”听见戚慎微的道号,戚隐动作一滞。“云岚徒儿用的那个苏生咒法,大约便是来自巴山吧。说实话,老夫并不好奇南疆腹地到底有什么东西,天地广大,凡人何能穷尽?可惜这个道理很少人知道。”清式转过头来,逆着光望向戚隐,“小隐,这世上有两种话最不可信,一个是传说,一个是谣言。遗憾的是,恰恰是这两种话儿最多人信。他是不是扶岚不在于你,而在于天下。”清式温吞地笑道,“小徒儿切记,云岚徒儿的身份你知我知凤还知,不足为外人道也。”阳光照在清式肥白的脸上,不知怎的,戚隐在这个破烂掌门绿豆大的眯缝眼里,竟然看出一束和蔼温善的光来。戚隐沉默了半晌,扶着椅子艰难地站起来,端端正正作揖道:“徒儿谨记。”月亮像一朵圆圆的窗花,糊上了树梢。戚隐捂着伤口慢吞吞地往回走,上了泥巴土路,好像想到什么,脚下一拐,又踅回茅屋,走到背面隔着小窗问云知:“喂,云知。”云知从里头探出头来,“怎么了?”“你没把我哥和猫爷的事儿告诉别的师兄师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