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少僵硬的站了起来,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只是一路跌跌撞撞,丝毫不稳。
方瑛紧紧的看着他背影,看他头也不回的走过一道道门,看他绕过影壁,再也不见踪迹,终于“啊”了一声,捂住了胸口。
方瑛心口处疼得厉害,只好靠在墙壁上喘息,他模糊的想着,怎么会这样?
他化龙不成,被秦少半道收魂,若只是如此,不过再受些苦罢了,可惜秦少又放了狐珠在他口中,因此玉玦的灵气依附而去,不能再为他所用。
事到如今,他已不必再受那化龙之苦,可心口生疼,竟仿佛刀割的一般。
他不懂,他已化龙不成,怎还会有如此之痛?
方瑛挣扎着站了起来,心中许多苦闷怨恨,不甘和懊恼,急切的想要诉说一二,可他放眼看去,周身竟无一人可唤。
季岷向来吃不得苦,来不了这宫殿深处;疏风生性坚忍,可他为了秦少,已与疏风闹翻。
他在人间十几年,也只爱过一个,可惜那人狠毒自私,眼里只有一只天狐。
他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只觉得心中绝望,不知觉中,脸上已是一层冰凉。他惊慌起来,伸手去拭,只是眼泪越来越多,竟是拭不尽。
方瑛吃了一惊,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手。他怎么会哭?便是在人间失却了龙珠,他也不过是恼恨不甘而已,后来转世为人,历了那一场情劫,他也不曾落泪。
不过秦少无意于他罢了,他何必为了这样儿女情长的事哭起来?这样的事,有过一次还是学不会,那他便是真的蠢了。
若是被疏风看见,只怕又要嘲笑于他。
若不是在失意之时认得了这人,他又如何会生出眷恋之情?说起来,不过都是人间的种种,如今早该抛诸脑后才是。这人走了也好,自此一生平安,也算是他偿还了心意散的过错。他也大可以平心静气,把这人忘得干净,不再思恋。
方瑛捂住了眼,闭目屏息许久,心神才略微安宁。脸上的泪痕已干,他胡乱的擦拭着脸,心中一片茫然,只是空空。
他经此一番,只觉得精疲力竭,竟然比化龙的时节还要疲倦。略站了站,便慢慢的走回那间方室,也不宽衣,索性就躺倒在床上,歇息了许久,这才好些了。
他怔怔的靠在龙床之上,突然想到,须得把玉玦收起来,免得回头季岷相问。这才勉强的振作了精神,走去那殿中。
殿中的景色仍是一般无二,只是看在他眼中,却没有初时那般的欢喜。他弯腰拾玉玦,握在手心里仔细的端详。玉玦上已显出一条淡淡的红纹来,仿佛血痕一般,他用掌心摩挲片刻,便收了起来。
他想着怀里的这块玉玦,心里便极不是滋味。季岷为他求来上古的美玉,他却仍是如此的结果,岂不是辜负好友的一番美意?
如此留在此处也是无益,只是心中惶惑,竟然不知如何是好。若是不去寻季岷,心中毕竟愧疚,若是就这样两手空空的前去相见,却觉着无有颜面,心中不甘。
方瑛挣扎许久,最后却只是撩起衣袍,盘腿坐下,怔怔的看着这殿中的景致,心中仿佛涌起许多的念头,却又似乎什么都不曾想。
他看着遍地的明珠,忍不住拈起一枚来,端详之时,突然想,那时他化作小龙,秦少守在他身畔,似乎是不忍看他痛苦,便让他绞缠在手指之上。
他想起秦少,手便是一抖,明珠不曾拿稳,便跌落下去,滚出去了很远。
方瑛深吸了口气,心里竟然有些怨恨,恨秦少为什么是这样的性子,对谁都是这样一片赤诚的好。
他闭了闭眼,忍住眼角的酸涩,许久才又睁开。
方瑛在那里深深吸气,又拈起明珠,回想着那时的力气,捏住了明珠,想要吸取它的灵气,只是丝毫不成。方瑛明知这才是理所当然,却仍是不由得满心黯然。他握紧明珠,在殿中僵坐了许久,心里竟是一片空白,什么也不去想。不经意间,却发觉那满地的明珠仿佛在悄悄地滚动着,也不知风吹还是怎的。
方瑛也没有多想,只是随手撩起衣袍一角,盖住了身旁的明珠。
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等他回过神来,却看见那颗明珠竟然已滚出了他的衣袍,他微微惊讶,这才凝神看了片刻。
等他看得久了,终于看出些异样来,那些明珠仿佛会动的一般,都朝着珊瑚丛中滚去了。方瑛走近过去,想要看个究竟,只是珊瑚稠密,只看到其中略微的放出光来,其余的,却只是看不分明。
方瑛皱起眉头,想了想,便去宫殿中寻了一柄宝剑出来,握在手中,仍走到那交杂丛生的珊瑚林前。
珊瑚性坚且脆,若是他蓄力一击,便可将其打碎,只是这里终究是上古的龙神所留下的宫殿,若是如此莽撞的行事,不知会惹来什么祸事?
方瑛掂量着手中的长剑,突地笑了,他想,再坏又能坏到什么地步?难道还能比他现下的境地还坏么?
再坏,也不过是失了性命罢了。若是被他寻到了什么宝物,倒可以赠与季岷。
这样一想,他便拿定了主意,提起宝剑,朝那艳丽夺目的珊瑚上砍去。
殿中生着许多珊瑚,绞缠株连,只是珊瑚极脆,手腕上稍稍用力,便可将其击碎。方瑛挥剑斩去,不消片刻,脚下便是一片如血的碎红,只看得人触目惊心。
方瑛将眼前的那片珊瑚林斩出一条路来,慢慢的便看清了丛中的那团光亮,莹润柔和,仿佛珠光,方瑛的心砰砰直跳,想,难道藏于其中的,竟然是宝珠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