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抑扬顿挫的尾音中走下楼梯,庭霜大赞:“好嗓子,比戏台上演丑行的不逊色。”
同座的叶乘风笑说:“在京城当跑堂可不容易,要有眼力见,一只手端几盘菜上楼一滴不洒,用心算酒菜账分文不错,报菜名算是基本功了,从后堂剥蒜烧火的小伙计熬到能独当一面的跑堂,至少三十多了。”
“看来干哪一行只要干进去了就能干得好。”庭霜想起自家的跑堂比起京城的差好多,至于前世里那些饭店里的传菜工更差,简单的账还得用计算器按半天呢。
说话间那跑堂一手托了一个大托盘,一手卡着两个酒壶,登登登上楼来,麻利地倒酒摆菜,果然一滴都没洒出来,大家正要动筷,这时听得一个熟悉的怪腔调说:“我只要靠窗的座位为什么不行?”
一听这怪腔怪调的发音,庭霜就知道是汤姆逊大人了,赶紧起身招呼他过来。
汤姆逊没想到在这里看到他,非常高兴,叫道:“哈喽,没想到这在里见到孟先生,真是光阴似炮弹,好久不见了。”
庭霜哭笑不得:“两年不见你的汉语说得还是这么菜,不要乱用成语好不好,应该是光阴似箭。”
汤姆逊不服:“炮弹明明比箭飞得快,所以光阴似炮弹更贴切。”
“不行,就算炮弹再快,你也得说光阴似箭。”庭霜拉他过来同坐,又互相介绍同座的人认识,夹鱼翅给他吃。
汤姆逊抱怨说:“中国话太难学了,比拉丁文更难,比如你们中国人说‘吃一堑长一智’,可是堑这东西怎么吃,蒸煮还是烧烤?还有什么‘生人’‘熟人’,烤肉分生熟也罢了,人也分生熟,难道你们吃人吗?”
所有人都笑起来,却没法解释。汤姆逊还不罢休:“你们中国人什么都吃也罢了,奇怪的是把心爱的人叫冤家,明明是爱人,为什么叫‘冤家’,不象我们把爱人叫‘甜心’,很甜蜜也容易理解。”
庭霜也解释不清,只说:“跟你这外国人说不清,中国语言的博大精深岂是你等洋人能理解的?”
汤姆逊好较劲,指着对面的墙说:“好象你懂得多,你说那幅字写的是什么?”
庭霜扭头一看,登时脑门子尼加拉瓜瀑布汗,那墙上挂着不知哪位高人的狂草,也不知是不是怀素的墨宝,总之他一个字也认不得,但是打死也不能在洋人面前承认身为中国人居然不认得中国字,赶紧岔开话题说:“世界上有哪个国家的文字可以做为一门艺术欣赏呢?只有中国有书法艺术,也只有中国画集书法、绘画、诗词、篆刻艺术为一体,在世界上是绝无仅有的。比如中国菜,三大版块四大风味八大菜系,每样单独拿出去都足以傲视世界饮食界。”
汤姆逊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从中国字转到中国菜上,说:“你说中国菜多么博大,可是我看不见得,中国菜有个最大缺点,就是调料放的太多,调料味摭盖了食物原来的本味。比如,我来中国好几年,想吃块好的烤牛排都吃不上。”
这个问题庭霜能解释:“在中国,牛是用来耕地的,所以不能轻易杀来吃,人们吃的牛是使用六七年以上淘汰下来的牛,肉质自然比不上一两年的小牛,再加上牛肉本身肉质较粗,所以喜欢吃的人不多,只限于下层百姓。”
“可是在我国,就算是十年以上的牛也能做的鲜嫩,所以我觉得中国菜终究比不上西洋菜。”
庭霜爱国之心暴涨,琢磨着怎么挣回面子来,一边默默听他们说话的叶乘风的小厮忍不住开口:“这位汤爷这么说只怕是没吃过真正的中国菜,我下厨做一味牛肉给你尝尝。”
“好,那我也做一味牛肉,咱们比试比试。”汤姆逊不甘示弱也进了厨房。
庭霜也跟了去打下手,宝琪把他揪回来:“你去做什么?色病犯了是吧?老盯着人家看,再看我掐死你。”
“你不要瞎吃干醋,我看他只是觉得他和叶公子关系非比寻常,叶公了总是用眼角瞟他。”
“我也看出来了,叶公子很喜欢他,却没有表现出来,可能有顾虑吧。”
“那你呢?敢不敢把你对我的心意公之于众呢?”庭霜看他,眼中带着期盼。
骗局揭穿
“那你敢不敢把你对我的心意公之于众呢?”庭霜看他,眼中带着期盼。
宝琪面带难色,迟疑了一会儿,庭霜脸一垮,再也不理他,转身回楼上座位。
“你尝尝这鱼翅,你在乡里从来没吃过的,快尝尝。”宝琪好言好语哄他。
过了一阵,汤姆逊真的端上一盘烤牛排,叶乘风的那个仆人也端上来一盘蚝油牛肉,肉片切得极薄,端上来还冒着小油泡,吃到嘴里,又烫又滑又嫩,没有太多调料味,只有牛肉本味和蚝油香,让人越吃越想吃。
汤姆逊尝了一口,由衷称赞,他也是豪爽的人,爽快承认中国菜是世界一流,大家把两样牛肉吃得干净,非常高兴。
吃饱喝足,一伙人又去戏园子看戏,那时徽班还未进京,京城里的戏多是昆曲,以弋阳腔居多,庭霜听不大懂,宝琪耐心给他解释一些昆曲基本知识和京城里的一些名角。
朝廷禁止官员嫖妓,所以官员们就找相公玩乐,尤其是那些功夫相貌俱佳的优伶更是官员富绅的宠物,没有人捧,演员演技再好,也很难红,所以有些演员也愿意让人捧,或是迫于威势不得不委身于人,供人玩弄。
庭霜看着台下某些捧角儿的人丑态毕出,非常反感,再加上那些伊呀呀的昆腔也品不出味来,觉得大没意思,再看宝琪大力捧那演杜丽娘的戏子,更觉不快。只是当着朋友在场不好扫他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