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燕常怜他身世,便与他多说了许久的话,听他话里模糊的意思,倒好像他娘从前是妓馆之人,被人赎了身,便从良去了。
何燕常出身也极低,并不因此瞧他不起,反倒与他熟识起来。小孩子生在勾栏之中,性情却丝毫不似那些油滑之人,颇有些刚正,让人意外。晓得他双目失明之後,这小童比他还要焦心忧虑的样子。每每去山里采些清肺明目的药草熬茶与他,教他喝下,又振振有词的说这些药草味道虽然不好,却是十分有效,教他不许剩下半滴,都要乖乖的喝下。
何燕常与他相交之後,才晓得小孩子竟然这样有趣,每日里都巴巴的在那里等著他,若是不见他面,便伤心许久。只是当著他的面,却倔强的不肯露出分毫来。
那时妙手石香的手已经被医好了七八分,便隔日替他施针。曹真等人配的方子大约也有了些药效,他竟然微微的能见些光了。
何燕常原本早就已经死心了,此时却忍不住生出一丝期望来,想,若是当真能够看到,倒是一件极好的事。
这世间一切美好之事,他已经许久不见了,若是再长久些,只怕他都要尽数忘却了。
小童的名字叫做白梦麟,何燕常头一次听他说起便笑,说:“你娘必然是梦到神送麟儿到,所以才取这个名字与你,是也不是?”白梦麟不置可否,只说:“今日的茶喝了不曾?”
何燕常嫌他管得太严,便常叹道:“你若是长大了可怎麽好?”
白梦麟便撇嘴,说:“你这样懒散的性子,居然能活到今日?若是再不小心些,只怕转天就被这些魔教之人害了,连尸骨也无人替你拾。”
何燕常知道他嘴硬心软,也不过一笑而过罢了。只是这样的话竟然彷佛在哪里听过的一般,隐约的教人觉著耳熟。
☆、(11鲜币)古风个人志《燕归》番外《小友》二
後来两个人慢慢的说得多了,竟然是无所不谈。梦麟同他说起家中之事,旧时之事,何燕常便说他少年时在山中的时日,後来在江湖上浪荡,又认得了罗俊青时的事。两人年岁相差许多,竟然也能说得一来一往,十分热闹。便是一件极细小的事,也能引得两人欢笑阵阵,说上好半天。
听到後来何燕常便十分的意外。原来这小童的娘亲竟是他认得的,就是金玉楼的白锦白姑娘。
起初他也不曾想到,只是小童总是不经意间说起金玉楼的事,丝丝扣扣都对得上,又说起他娘的癖好举止,都一丝不错。何燕常便是从这些蛛丝马迹之间猜出了他的身世,倒颇有些惊讶。
这个白姑娘可是当年豔绝一方的名妓,并不是甚麽寻常人等,当年能做她入幕之宾的人,可实在是不多的。
又想到白姑娘家中生变,托人送他入教,只怕与圣天教里的哪个有笔旧日的情债,不然怎会如此?
只是却不知是哪个一夜风流的家伙。
何燕常并不曾有过子嗣。与儿女一般的,大约也就是曹真庄上的那些童子了罢。
教中的童子都晓得他是教主,当年在曹真的庄上,纵然歆月等人与他亲腻,却也不是十分的放肆。何燕常遇著这个忘年交的小童,倒颇觉著新鲜,想,我若是有了子嗣,大约也是如此这般罢?
只是他原本也不好女色,也不会为了这个便去同女娘亲热,因此这桩子嗣之事,在他心中也不过是一掠而过,偶有感慨罢了。
白梦麟性子端庄严正,整日里跟个小大人似得,极少与他玩笑,黏起人来,也与别的小童不同。
歆月那时刚到他房里,想跟著他学剑法,亦步亦趋的,紧巴巴的跟著,跟条小尾巴似得。白梦麟却又有些不同,每日都在那木亭里等他,见著他来,便一副正经之极的神情同他说道:“来喝茶。”若是他来迟了,便说:“茶都冷了,你自家去热。”他便接了过来,胡乱的往衣裳里塞,要抱在怀里捂著。白梦麟看了两眼,实在看不下去,便捂著脸说:“你别这麽丢人,我给你热。”
何燕常便忍不住大笑,啧啧道:“我正要抱在怀里用内力将它热得滚沸,你却又不许。”
那时他已经微微能见著些光了,能瞧见白梦麟的脸都扭了起来,大约是嫌他不甚讲究的缘故,便十分好笑,觉著这小人儿有趣的很。
这样不知不觉的,就已在教中过了月馀。有一日他同白梦麟说得正热闹,便忘记了与赵灵的约定。那家伙一路寻来,找过了半个山头,居然被他寻到这一处隐秘的所在,见著他同一个小童说得兴起,又好气又好笑,便说:“教主,你答应我要见人的,怎麽迟迟不来?”
说话间不经意的朝那小童看去,大约是想看他同谁说得这麽入迷,忘记了同他的约定。只是一眼看去,却突然间变了脸色,直愣愣的看著白梦麟。
何燕常那时已能略微的看见一些,只觉得赵灵脸色古怪,便说:“怎麽?”
赵灵连忙说道:“没甚麽,”可是他这话回得急,连声音都有些变了,何燕常也觉出不对,却没说甚麽。
那日之後,何燕常并不曾说过甚麽。倒是赵灵,好几日都不曾拿教里的事追著他跑了。何燕常起初还觉著太过清净了,还有些不惯,只是他清净了还没几日,沈梦便回来了教中。
起初告诉这个消息的,却是碧星。
那时知道他回来教中时,这帮小童都争著来给他送饭,奎星最是大胆,同他说:“教主,还如旧时一般,哪个做得好了,你便要应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