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时下交战双方的规则,一旦守城方用上了金汁这种绝户手段,就代表着死战不降了。花木兰坚决的态度让赫古乌斯下令鸣金收兵,他还没有愚蠢到用自己的勇士去斩杀那些注定要死并且怀揣死志的汉兵。赫古乌斯摆出了围三缺一的阵势,只待城中守卒死志散去,金汤城生起内乱,就趁乱夺城,手刃花木兰那个小贼,报仇雪恨。这一套他已经在柔然练得炉火纯青,以此平定了许多个部族的叛乱。包括这次,他也不会认为自己会失手。花木兰忍着痛,一步步挪下了城墙。不过却没有在第一时间内看到想见的人,更没有素手轻抚伤,为她换下染血的绷带。至于祝英台为什么没能在第一时间赶到城墙下看花木兰,是因为她正在经历一次生死离别。满脸稚嫩的少年怀抱着一个气息微弱的青年,嚎啕大哭:“栓子哥,栓子哥!你醒醒啊!你不是说好了会护着我,会教我学习枪|术的吗,你睁开眼睛再看看我啊!我保证以后当值的时候再也不打盹,配额酒也全给你,我保证……我保证……”祝英台双手沾满血腥,爱洁的她却没有马上擦去,只是将头偏到了一边,两行清泪无声落下。少年力竭,几乎晕厥,却不知道从哪来了力气拽住了祝英台的袍角重重磕起头来:“大夫,大夫,求求您救救栓子哥,救救栓子哥啊!他还有十天,十天就退伍了啊!他和我说过要退伍回家用攒下来的钱卖几亩地再娶个媳妇生几个大胖小子的啊!”祝英台想狠心把人拽开,却怎么也下不了这个手,只能沉默以对。少年见求祝英台无望,又转而求起了几个被花木兰强征过来帮忙的药商,同样的说辞,只是头磕得越来越重,不多时,额上已是血肉模糊。药商们都是走南闯北多年,见惯生死离别,见少年求他们也只是长叹一声,连忙把少年搀了起来,好言宽慰:“非是吾等不肯尽心就你家兄长,而是你那兄长送来之时已是箭入肺叶,气息奄奄,柔然人又是阴险狡诈,于箭上开了棱口,吾等医术浅陋……”“三杏……三杏……”青年回光返照,不停呢喃着一个名字。“栓子哥,哥……”少年听到动静,连滚带爬的扑了回来。“三杏,哥,哥十年的积蓄……积蓄都在……”“哥,哥我不要。你会好起来的,不要睡,不要睡……你的积蓄你自己去拿,你还要娶媳妇呢。”“别骗我了,冷静点……听我说。呼……呼……积蓄就在通铺底下的褥子里,你拆开,拆开就看到了。听着……你不能白要哥的,战事结束之后,替哥送一点回家。”少年哽咽失声,泣不成声的喉咙里挤出了一个好字。青年想抬手给少年拭泪,但终究心有余而力不足,手伸到一半重重地落了下去。兄弟重义相托,此种情谊让在场之人无不动容。不过祝英台却受到了更深一层的教育。刚帮助一个士卒取出箭镞的秦远绕到了祝英台身后,意有所指的说了一句:“医者必是游走在生死之间,英台你不必介怀。然今日你为医,只需见一人生死,若你明日为将,便担万人生死。”祝英台闻言神情恍惚,看向了那个正被众人拥簇着缓步踱下城墙的花木兰。那个人,肩负全城生死,一定很辛苦吧。城主府。刚被祝英台强压着换了药的花木兰穿着一身宽松长袍,缓步从内室中走了出来。“花某忙于守城,竟不知牛队率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怠慢之罪万乞宽恕则个。”不知道牛奔为什么突然带着都护全部亲卫来此的花木兰朝牛奔拱手施礼,笑呵呵打着官腔。“我的花大城主哟,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说这些!”牛奔本就是个急脾气,在等花木兰换药的空档又被喂了两盏茶,此时还听着花木兰给他打官腔,直接就着了。什么世道啊,都护不给解释就直接把自己打发过来就算了,毕竟那是顶头上司,惹不起。可花木兰这小子居然也敢人五人六的和他兜圈子就让他很恼火了。在漠北军中谁不知道花木兰这小子是都护的心腹爱将,论起在都护心中的地位,比他这个亲卫队长不知道高到哪去了,指不定早就得到了信在这里拿自己开涮呢。混账王八蛋。花木兰胸腔受损,稍稍一动就是恨不得直接离世的痛楚,不敢高声说话的她只得掩拳轻咳了几声,低笑反问道:“那依牛兄之言,咱俩不这么见,该怎么见啊?”牛奔吃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闷亏,气反而消了,反正他也不指望自己这个脑瓜能和花木兰这种人精斗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