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厉无双已率兵出祁陵关叫阵。萧无垢传命闭关不出。一连数日如此,不论厉无双怎样叫骂,萧无垢只不出关迎战,军中将士对此颇有微词,议论纷纷,兼之他刚至边关就中箭受伤,士兵锐气受挫,不免暗自疑惑震威将军是否宝刀已老?这一晚,柯戎跟着萧无垢巡查,听得各帐怨言,想到将军的箭伤乃是为自己所累,心中颇不是滋味,抬眼却见将军黝黑刚冷的面上毫无表情。&ldo;将军你的伤怎么样了?&rdo;&ldo;皮外伤,早没事了。&rdo;萧无垢轻应一声,双目炯炯地望着远方若有所思。那个积雪堆叠的壑谷是进入祁凌关的必经之道,厉无双留了两千人马扎帐守在关外。&ldo;柯戎,你去挑两队身手敏捷,箭法精准的士兵,今夜,我们也去给厉无双送一份大礼。&rdo;柯戎大吃一惊:&ldo;两峰之间毫无遮挡,只要我们一有动静,对方就能看见。我们从哪里越过听雪谷呢?&rdo;萧无垢朗然一笑:&ldo;厉无双从哪里来,我们就从哪里去。你快去准备,今夜子时就动身。&rdo;柯戎领命去了。萧无垢凝目望着西岭茂密的雪松林一会,忽而转身望向关内,仿佛又看见那个白袍清艳的少女在月光下对着自己盈盈浅笑。从那个女孩像一只温柔的小鹿般在他怀里毫无戒心地沉沉睡去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这一生,自己再也无法将她抛下。他见过太多的死亡、杀戮与阴谋权术,知道这世上唯有纯真与赤诚可贵。即便有一天,她终究会如同一只惊鸿飞鸟般从他的生命中凌波而来,又凌波而去,他亦绝不言悔,在他坚如磐石的心里,仍然残存着柔弱莲花,只为她,静静盛开。夜浓如墨,山谷间松风如涛,两队士兵悄然越过西侧松林,一队轻装士兵朝敌军大帐包抄过去,另一队按序引弓搭箭,漆黑的夜空忽然划过数百道火光,左侧帐篷前的两名守兵尚不及惊叫,已被人一刀割了咽喉。这些士兵见桑军一连几日不敢应战,守卫颇有松懈,猛见帐外烈烈火箭密集如飞蝗般扑来,顿时惊慌失措,混乱推挤。有两名头领冲出大帐厉声急喝,整顿队形,料不到萧无垢已带了人杀进帐营,火光冲天,一时也摸不清敌军人数,众人更是惶恐,径自乱成一团。这两千人马硬生生被萧无垢的几百名精兵冲杀得七零八落,数百支火把点燃多处帐篷,风吹火急,熊熊火势顿时愈烧愈烈。这时,关内守兵已吹起警报战号,萧无垢忙命撤退,两队人马急退入松林,径直往鹊鹄关而去。一行人登上关口,只见对面火光映雪通明,两千敌兵死伤大半,厉无双气得跳脚骂娘。萧无垢在众人的称赞声中回到大帐,刚一进帐就觉身后劲风暗涌,当下头也不回反手就是一掌。身后之人灵敏闪过,冷哼一声道:&ldo;还能打人,胳膊没断嘛!&rdo;萧无垢闻声大惊,忙收掌回身,顿时呆住。只见帐中站在一个白衣劲装的俊美少年,清朗皎月照着他飘拂的衣角宛如一股若有若无的水波流淌,一对神光璀璨的明眸似嗔似怒般直盯着自己,不是沈熹微是谁?他乍惊乍喜,几疑身在梦中,呆呆立了半晌,方才道:&ldo;小容,你怎么来了?&rdo;沈熹微冷哼一声:&ldo;听说你胳膊断了,我特意来看看你死了没有。&rdo;淡漠语气亦难掩关切之情。萧无垢怔怔傻站着,眉间眼底却有一股克制不出的喜悦望外流泻。两个人相对静看,都似忽然之间不会说话了。终于,沈熹微嘴角下撇,眼转莹光,纵身扑过来,声音哽咽地叫了声:&ldo;大黑炭!&rdo;萧无垢伸手紧紧抱住,不停道:&ldo;对不起,对不起!&rdo;良久,沈熹微放开他的脖子:&ldo;哪只胳膊受伤了?给我看看!&rdo;萧无垢兀自搂住她不放手,柔声道:&ldo;右边这只,早就没事了。&rdo;两人又痴痴看了一会,萧无垢忽道:&ldo;对了,我受伤的事,你怎么知道的?&rdo;&ldo;我听拓熙大哥说的,据说是边关守将呈报回去的。&rdo;萧无垢一愣:&ldo;奇怪,我没让人呈报啊,不过是点小伤。&rdo;沈熹微双目一瞪,嗔道:&ldo;什么才叫大伤?我都担心死了,你还说这是小伤。&rdo;萧无垢心中一热,竟有一股酸意直冲鼻腔。他十余年戎马生涯,周身大小伤痕错综交叠,无法清数,这次的箭伤根本不值一提,却有她千里奔赴而来,疼惜这具在士兵眼中早已是铁打铜铸的躯体,一时感动竟不能自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