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芽故意绕了路回家,见他的确没再跟在她身后了,才松了一口气,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她刚到家门口,竟见他优哉游哉地踏进她家,忍不住咬牙切齿道,“宇文秋页!”被叫到名字的人笑眯眯地回头,就听她一字一顿道,“你到底想干什么?!”“找人。”“找谁?”“姚平世。”“我家没这个人——”“咳咳。”柳芽话音未落,柳桂就从门屏里走出来,指着他身边穿湖蓝色锦衣袍,脸型方方正正,她前不久才在知府衙门见过的男子道,“抱歉芽芽,之前忘记介绍了,他是姚平世,暂时住在我们家。”“……”柳芽郁闷地回到房中,问伺候她换衣的茴香道,“姚平世这名字,我好像在哪儿听过?”“是虎啸将军呢,前些日子,夫人不还和您说过吗——”“!”是他!柳芽囧囧地瞪起眼睛,她哥的好友,她娘甚是喜欢的,她的相亲对象之一,忙囧囧地道,“不换了,不躺床了,去我娘那。”原以为她娘是开玩笑的,毕竟她才刚刚十六岁,却忽略了这个世界的女性十四岁作成年,许多十六岁的姑娘,孩子都会打酱油了!见了那气质优雅,保养得宜的妇人,柳芽便甜甜地唤道,“娘。”柳母忙招手示意她到跟前,笑得意味深长道,“可见到姚将军了?”柳芽未语,柳母已拉着她的手疼惜道,“早些年要帮你定亲,你一再推辞,娘不知你偷偷许了终身,却记得你言之凿凿告诉我,十六岁这一年绝对会风风光光出嫁,可惜所托非人。”“是我自己瞎的眼,不愿他本非君子,得了逞骗财骗感情,娘放心,我早不记挂旧事。”柳芽平静道,“只是女儿始终认为,婚嫁理应取两情相悦,而非外在条件的合适与心酸随意的将就,‘十六岁这一年绝对会风风光光出嫁’一言,还请娘当作年幼的玩笑作罢!”柳母摇头严肃道,“芽芽,你已经不小了,再拖下去,就成老姑娘了。”柳芽软磨硬泡许久,也不见柳母有丝毫动摇,只好赌气道,“若不嫁给喜欢的男子,我情愿当老姑娘,娘要是嫌弃我在家碍眼,我就出家当尼姑,一辈子也不回家里来。”自她留书出走,暗自上京,再回来后,骨子里的倔就摆到明面上了,柳母实在拿她没辙,“好了好了,婚嫁的事不催促你了,但你要答应娘,遇到喜欢的,再也不能像之前那样了。”柳芽点头如捣蒜应下,几番举誓保证。柳母这才重展温柔笑颜道,“我刚收到你姨母寄来的信。”“再过不了多久,就是你外婆的六十大寿了,她先来扬州再与我们一同去清水镇。”“你之前到京,愉儿他们都去江州探亲,为找你,他特意绕了大半个月的路。”“这次见面,你定要好好谢谢他,你们这些小辈也有好些年没见了。”“记得对上一次,我与你姨母见面,还是你外婆生的那场大病,恰逢那时冬季,你身子也弱得很,怕你又折腾出病来,没敢带你一同去探望。”柳芽耐心地听柳母唠唠叨叨讲起一些原主或听过或不曾听过的往事,直到傍晚时,丫鬟恭敬地敲开门道,“夫人,二小姐,姚将军和叶公子的洗尘宴准备好了,老爷请你们到偏厅。”此刻色香味俱全的偏厅。几人谈笑间,柳父忽然话音一窒,他们便随着他的视线抬眸。只见一穿着金丝银线绣小红梅白色罗裙的女子,与一打扮清雅雍容的妇人款款而来。女子眸若秋水,肤若凝脂,抹着山茶色的唇扬起笑时,映衬着养出来的婴儿肥,恰到好处地好看,纵然眉目之间夹杂着一抹不情愿,但得体的举止尽显名门素养。若非柳母强势逼迫,柳芽绝不会盛装打扮,不偏不倚地坐在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的宇文秋页旁边时,不爽瞬间蹭蹭蹭地爆了表,她在桌下狠狠地踢了他一脚,斜斜地瞪着他,在柳父爽朗招呼的声音下,磨牙低声道,“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呀!”怎想宇文秋页唇边的笑意加深,压了声音郑重道,“确实才知道,美女是这般模样的。”初见时,她模样实在糟糕,面黄肌瘦得可怕,后来气色虽好了,但仍瘦得凄凉,横看竖看都离好看二字相距千万里,若非五官精致,定然要被钉上丑女的印记了。若他轻佻地讲,柳芽定然以为是讽刺,偏偏他一副煞有其事的模样,她就觉一巴掌拍在了棉花上,再也没法言语,适逢要举杯,只好当作听不见,在柳父黄婆卖瓜式的称赞中,不住地谦虚起来,奈何柳父拉扯她和姚平世的意图十分明显,只得一直保持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最叫她脸都快僵硬而裂开的是,宇文秋页竟在这样的气氛里,给她夹了一筷子在他自己碗里剔了骨的鱼肉,“……”正在叫姚平世放心住下来的柳父话语一窒。见他话语一窒,不禁看过去的姚平世,表情倒没有异样,只听柳桂咳嗽两声拉回众人的注意力道,“要不是知府衙门突发事件,我本可以好好招待你们游遍扬州的,可惜商号因而忙起来,便是想,也抽不开身了,若你们有什么地方想去,可以唤郭知府之子南宏作陪。”这南宏,就是那吃包子吐出人脚趾的倒霉催,如今迫切需要散心。姚平世再次请他们莫客气,又歉疚道,“这事说起来也怪我,若非我觉许久不见,空手而来不好意思,又想尝尝鲜,也不会去那楼兰阁买包子,倒叫大伙儿都败了兴。”“我倒觉得,幸好姚将军买了,郭公子嘴刁,才把冤吃了出来。”柳芽无视碗中的鱼肉,搁下筷子道,“否则,换成寻常人家或许一口便吞到肚子里,叫死者永远无法昭雪,又令凶手继续残害无辜百姓,岂不是更加可怕?”柳父柳母虽已接受自家闺女隐藏的属性,与寻常女儿家不太一样,但见她丝毫不绝害怕,检验后还能淡然地参与讨论,始终觉得有些不真实,又听宇文秋页附和地颌首道,“确实,像这等恶劣事件,暴露比掩藏更好。”闲谈间,家丁匆忙而来禀报道,“老爷,知府衙门来了人,有急事要请二小姐去一趟。”知府衙门的停尸房。柳芽细细地检查桌案上沾了泥土,还有些动物扯咬痕迹的黑色布包,里头是一截被砍成几段,远看与猪骨没什么区别的人手,对已经吐完回来,脸色惨白的衙门书吏道,“死者女,根据骨头判断,年龄在三十岁到三十五岁之间。”“甲长涂有蓝色蔻丹,甲面有碰撞的小划痕,甲缝干净,没有明显的挣扎痕迹,左手拇指关节处有常年摩擦出来的厚茧,砍痕平整,应是一刀切断,依照皮肉萎缩的状态,死后才被人分尸。”话毕抬眸,柳芽看向一脸佩服的郭知府道,“我只讲我看到的,能检验的地方始终太少,许有些地方不准确,如挣扎痕迹,她这只手没有不代表另外一只手没有,还有死亡时间,也暂且无法判断。”“能得知这些已对案情有很多的帮助,真是谢谢柳姑娘了!”郭知府真心感激涕零地道,“如今本官已把楼兰阁相关的人事物都封锁起来,可惜审了几遍也得不到有用的,派出去搜查的衙差,只在巧合时,发现这么一个被狗扒拉出来的布包!”“既是如此,郭大人可准许我们到楼兰阁看看?”一直没有作声的宇文秋页,悠悠地道,“环境证据比人的行为举止可靠多了。”郭知府狐疑地打量他,却见他掏出一个六扇门的捕快令牌恭谦笑道,“虽此行只为探亲,但遇到这种影响极其恶劣的案情,难叫人置之不理,还请郭大人勿怪在下多管闲事。”打量的狐疑视线马上变成惊喜交加,想到柳芽之前就在六扇门当检验,郭知府只以为他是来找柳芽叙旧的,对宇文秋页的身份不觉有异,忙不迭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