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开春以来,草原上一直不下雨。司徒焕得到消息就叹了气,要是到了入秋旱情还得不到缓解,真皋人肯定就要有动静了。
果不其然,真皋人又卷土重来了。皇帝的态度很坚决,不仅要反击,还要打得彻底,最好打到他们的老巢也完蛋。
“真能一劳永逸的话,跨过大漠作战倒也值得,可是……”司徒焕其实不畏战,他就是觉得打真皋人打得太狠了不划算。
漠南在司徒焕看来就已经是穷山恶水的不毛之地了,更不要说更北更苦寒的漠北。真皋人南下什么都能抢,大盛朝北上能干嘛,什么也干不了,顶多就是多杀几个真皋人出出气。
皇帝这回倒是没有亲征的打算,他把任务分给了儿子们。
韩王负责带兵出征,皇太子负责粮草后勤,魏王从旁协助。
司徒焞接到任务挺开心,司徒焕却是一点也笑不出来。这些年,到处花钱的地方太多了,营建新皇宫要银子,船队下西洋要银子,出兵反击真皋人……
自然也是要银子的,司徒焕简单算了算粗账,眉头就深深蹙了起来。
“爹,我倒是有个想法,就是不知道可不可行。”这话司徒堇早就想说了,无奈五年前他实在太小,不得已拖到了现在。
司徒焕病急乱投医,忙道:“你先说,说完我们再议。”司徒堇今年十二岁了,过两年就要成年了,为父分忧乃是分内之事,太子殿下使唤起儿子来毫无负担,十分自在。
和谈
“依我看来,真皋人每次南下也不是无的放矢,大多还是日子过不下去了不得已而为之。”与农耕民族相比,游牧经济的稳定性太差了,稍微有个小天灾就能崩溃。自己都快活不下去了,南边刚好又有个富庶的邻居,谁能不动心思呢。至于能不能打得过,反而不是重点,运气好打赢了就能打点秋风甚至入主中原,实在打不过也不要紧,人少了凑合着也不是活不下去。
司徒焕为什么不想和真皋人开战,就是因为经济账算不过来,打输打赢都是亏,他当然不想打了。真皋人恰好相反,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们怎么打都亏不了,自然就有开战的动力了。
“爹想要毕其功于一役,我觉得有点难,可要想控制住真皋人,让他们短期内不再胡作非为,我倒是有个办法。都说治水堵不如疏,其实治人也是如此,如果有其他途径能得到他们必须要得到的某些生活物资,真皋人就不会有太过强烈的战斗意志了。”人都是有惰性的,能少付出点代价就能解决问题,谁会不乐意呢。
“你的意思是说……”司徒焕明白儿子想说什么了,可他还有自己的担忧,“历朝历代不是没有与草原上那些蛮子互开边市的,可这只能治标不治本……”
中原王朝强势时,被控制住经济命脉的游牧民族的确比较老实,可只要中原王朝一衰弱,这招就不太管用了。能用抢的谁还用换的,无本万利更符合人逐利的天性。
“爹,一代人只能做一代人的事,我们能管住真皋人未来几十年不作妖就很好了。”至于要把真皋人变成能歌善舞的民族,那得等工业化时代的来临了,司徒堇倒不是很担心以后的事,“不过如此一来,我们就得指望二叔大获全胜了,不把真皋人打痛打服了,他们不会老老实实和我们谈互市的。”只是让司徒焞再获军功,对他们父子来说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事。
皇帝原就偏心和倚重次子,虽说他暂时还没有废长立幼的想法,可随着自身夺嫡筹码的增加,司徒焞真会不动心吗?届时兄弟两个争起来,一向与世无争的司徒煜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了。
“这一战总归是不能避免的,至于你二叔那边……”很显然,司徒焕对这个十分能打的弟弟也是有点忌讳的,“我回头再和幕僚商量商量,争取早日拿出章程。”
司徒堇回头跟贾瑚说起这件事,也不禁长长叹了口气:“其实上回打败真皋人,我们就可以和他们谈互市了,只可惜……”时机不对,恰逢帝位交替,谁能分出眼神去多看真皋人两眼。
“上回的确能谈,可不见得就能谈出多好的效果,有些人是吃硬不吃软的。”贾瑚明白司徒堇的意思,可他的看法和他不完全一致,“但是圣人让韩王领兵,这就有点难评了。”
贾瑚真心觉得,皇帝这个做法有点坑儿子的嫌疑,可能坑得还不止一个。
“谁能不喜欢最像自己的儿子呢?”司徒堇对这段历史太熟了,看什么都觉得理所当然。司徒桤偏爱司徒焞,自然不忍心浪费他的才华,要给他充分的展示机会。
闻及此言,贾瑚也只能叹气了:“既要又要,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无论如何,与真皋一战不可避免,司徒焞很快带着大军浩浩荡荡出发了。
最让司徒堇感到欣慰的,大概就是他爹认认真真给皇帝上了份折子,商议战后各种事宜。
结合史料和亲眼看到的现实,司徒堇对司徒焕历史上被废的原因基本上已经摸透了。司徒焞和司徒煜的蠢蠢欲动其实不是主因,他和皇帝之间越来越难以调和的矛盾才是。
对于一个立志要做明君的皇帝来说,最可怕的事情是什么,当然是人亡政息。
因此司徒堇可以想象,面对处处和自己想法相悖的储君,司徒桤大约也是忍无可忍了才会最终选择废太子这一极易动摇国本的举措。
事实上,虽然最终上位的司徒煜干得还算不坏,但是大盛朝原本那种积极向上的风气,还是从他开始逐渐跑偏了,日益变得保守,最终走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