缇克曼努几乎是一眼就相中了这个女孩,尽管入宫时她与吉尔伽美什一般年纪,两人几乎是一起长大,但西杜丽是完全按照她心意教养出来的孩子,也确实出落成了她所希望的模样,而另一个……
“愣在那里干什么?”另一个孩子——至少曾经是——不快地啧了一声,“缇克曼努,本王叫你过来,不是让你站在两个池子远的地方与本王隔空相望的。”
……啧。
隔着水雾,缇克曼努勉强看到了吉尔伽美什的身影。
这位乌鲁克的王,巴比伦尼亚南部的霸主,也是整个美索不达米亚唯二有资格自称卢伽尔的存在,此刻正在浴池中惬意地舒展自己的身躯,显然不觉得和自己的宰相商议要事时有必要身着衣服。
缇克曼努脱掉了鞋子,地面被蒸腾的热水熏得发烫,短短几步路,汗水和水汽就快把她的睫毛黏在一起了,她只能勉强朝着记忆中吉尔伽美什坐着的方向:“下次请在王座前召我觐见,卢伽尔。”
“啰嗦。”吉尔伽美什理所当然地拒绝了,“本王想在哪里召见你,就在哪里召见你。”
晚春时刻,乌鲁克已经开始燥热起来了,仅仅是阳光就能把石地板照出焦热的气味,如果可以,这段时期缇克曼努是不想接触任何热源的,
可惜吉尔伽美什对泡澡的热情不分春夏秋冬,而且还很喜欢在浴池里处理政务……也许有神明血统的人是不会出汗的吧?就像他们也不会长腿毛一样。
“真是狼狈啊,缇克曼努。”吉尔伽美什似乎是拍了拍水面,缇克曼努感觉有水花飞溅在脸颊上,但很快对方就将她唇角的水珠抹去,“这无比专注的视线是怎么回事?本王召你过来,可不是让你沉迷于王的肉体的。”
噗哈——虽然缇克曼努很想这么笑出声,不过万一折断了对方那如芹菜般纤细的自尊心,后续只会更加麻烦,至少短期内她是别想在浴池以外的地方向一国之君汇报政务了:“虽然不知道您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但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看哪里。”
“尽管嘴硬好了,缇克曼努。”吉尔伽美什说,“迟早有一天,你将不得不承认这具已经趋近于完美的身躯,其实早就唤醒了你那沉睡多年作为女人的本心。”
用女奴送来的毛巾擦干脸后,缇克曼努坦诚道:“您在外表上确实赏心悦目。”
吉尔伽美什冷哼一声,但口吻中又微妙地透露出一股愉快之意:“当然不只是外表,不过你这话倒也不算有错。”
“可惜我是看着您长大的,那时候您才……”缇克曼努伸出自己的小指,“这么大呢。”
闻言,吉尔伽美什眯起眼睛,表情有些危险地盯着她:“你把本王当小孩子?”
“您是乌鲁克的卢伽尔,执掌王权之人,怎么会有人把您当小孩子呢?”虽然有时候您确实很幼稚……不过缇克曼努还是挤出了一个微笑,并且希望它看起来不那么敷衍,“只愿您不嫌弃我一身臭汗。”
“确实有够脏的。”吉尔伽美什打量了她一会儿,又撇开视线,“如果你低声下气地请求了,看在往日的情谊上,本王倒也不是不能允许你和本王泡一个浴池。”
“那就不必了,我等会儿还要回农田巡视。”
“……随便你吧。”吉尔伽美什的语气有点烦躁,“没必要的废话就不用多说了,本王为什么召你过来,你多少也应该猜到了。”
缇克曼努点了点头,目光扫视周围,最后停在了离他们最近的女奴身上:“都退下吧,我会在这里侍奉王的。”
等其他人都离开后,缇克曼努捡起一旁的湿毛巾浸进热水中,然后拧干,敷在吉尔伽美什的后颈上,然后慢慢揉捏他的肩颈。
这是他们习惯的相处方式,曾经他们会一起泡澡,年幼的吉尔喜欢坐在她的腿上,让她帮忙洗头发,然后听她讲述最近出使其他国家的见闻……
当然,自从吉尔伽美什长大后,他们就没有再一起泡过澡,但这种长久以来的习惯还是保留了下来。
“拉伽什和乌玛最近摩擦越来越大了4。”随着肌肉的松弛,吉尔伽美什的情绪也放松了些许,挑起她的一缕头发,用指腹轻轻揉搓,“乌玛的领主刚才派了信鹰过来,希望本王能派一名使者去乌玛商议如何减少关税。”
缇克曼努扯了扯嘴角:“真是聪明的说法。”
这句话乍听没什么问题,其实刻意隐去了最重要的主语——拉伽什占据着沙特-埃尔-哈伊和鲁马-吉尔努恩5这两条运河的汇合处,不仅坐拥肥沃的土地,还能强迫路径的商队中缴纳昂贵的税金,拉伽什能成为整个巴比伦尼亚最富庶的国家,绝大多数都要归功于这种天然优越的地理位置。
所以并不是“派一名使者去乌玛商议如何减少关税”,而是“派一名使者去乌玛商议如何减少拉伽什的关税”。
显然,乌玛王希望能和乌鲁克联手,对拉伽什施加压力,甚至必要时能够一起分食这个国家。
“您可以……”缇克曼努酝酿着措辞,“看着办。”
“你的语气里可听不出什么热情啊,缇克曼努。”吉尔伽美什瞥了她一眼,“本王记得你一直对拉伽什很感兴趣。”
“仅次于乌尔和基什。”缇克曼努不假思索道,“在军队开支不变的情况下,如果要实现农耕的轮换,拓张土地是必然的。”
安那吐姆6可不蠢,既然乌玛有心联合乌鲁克,那么他必然会向北寻求基什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