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梁远朝面前可以说脏话,但不可以带妈。她忽然有些后悔喊住梁远朝,真应该让他多揍几拳,把陆铁功揍成一个猪头才对。周恒消失在巷口。薄矜初没吃午饭,在灰白的卷闸门前蹲了好久,来来往往的行人发出探寻的目光,她拒不理睬。数年后,薄矜初刚入研究所。陈伯生在饭桌上谈到人老了愈发惧怕离世,总是还想多看几眼,想看看这个时代的变化是否跟他们年轻时期许的一样。不知道手下的那些课题究竟能不能做完。他还问同桌的学生,你们第一次觉得死亡离自己很近是在什么时候。话题有些沉重,桌上的每一位都是有故事的人,那些一张一合的嘴有很多话要说。唯有薄矜初,沉默无言。她第一次感受到死神的压迫,就是在周恒家的卷闸门门口。十六岁的薄矜初没参加过一次丧事,十七岁的梁远朝父母双亡。她以为的梁远朝是个身后有城,出征无畏的肆意少年。从没想过少年站在万丈崖边。那天下午刚好是运动会的颁奖仪式。颁奖仪式在操场举行,热火朝天,逃了不少人。薄矜初也逃了。舒心难得一天从麻将桌上下来的早。薄矜初也没想到舒心四点就回来了。推门而入的时候,两人心生疑虑。“妈”舒心看了眼墙上的圆盘钟,分针刚好指向12,下午四点整。“又那么早放学了?”“嗯今天下午运动会颁奖,颁完就放了。”“奥。”“薄矜初。”她呼吸凝滞,“嗯?”“过来帮忙。”唔万幸。薄矜初扔下书包,跟着进了厨房。舒心把一捆芹菜递给她,“择一下,洗干净。”那个时候后街人家里的水龙头流的还是井水,像梁远朝家才是自来水。双手接过冰凉的井水,薄矜初问:“妈,你今天没搓麻将吗?”“去了,赢了一点就回来了。”“妈,你在烧什么,好香啊。”“我在熬猪油,这两天菜烧的多,前几天刚熬了一大碗,昨天又烧完了。今天早上去菜场的时候又买了一点肥肉回来。”舒心把肥猪肉切成一小块,等锅热了把肥肉扔进去熬,油锅里滋滋滋,那种特有的香味令人欲罢不能。“哟,熬猪油呢!”门外的迎春婶用方言大喊了一声。舒心应她,“是咯,迎春婶今天那么早下班啦!”“是嘞,我去买菜咯,再会!”迎春婶拧着车铃挨家挨户打招呼。猪油熬的差不多了,舒心让薄矜初把猪油倒在罐子里,猪油渣盛在小碗里。“妈!弄好了!我出去下!”舒心在屋后洗东西。“你又跑哪去?油盛好了吗?”“好了!”薄矜初一边喊着回应,一边往大门跑。“煤气灶关了吗?”“关了!煤气也关了。”薄矜初朝巷口跑去,三步一回头,时不时低头看看怀里的东西,她妈暂时应该还没发现。她跑了一路,哼哧哼哧爬上六楼,敲门没人开,等了几分钟再次敲门,屋里依然没动静。梁远朝可能不在家,薄矜初抱着东西坐在台阶上等。彼时前街的篮球场,傅钦一行人正在打球,结束后他招呼两人一起去家里吃饭。周恒扯起衣服下摆抹了把脸上的汗,“我就不去了,中午把店关了得趁他们回来前开开。”“那阿远去吧。”“我要回去洗澡。”“洗完再过来。”“太累了。”说罢,骑上山地车走了。傅钦:“诶诶诶!”少年的影子越来越小,小到跟远处橙红的夕阳那么大。-梁远朝走到楼梯口发现他家门口坐了个人。少女侧身,一手撑在地上,另一只手去逗地上的蚂蚁。一束夕阳刚好落在女孩身上,将她小小的身影笼住,此帧画面被定格,安静又柔和。梁远朝盯着看了片刻,蚂蚁从台阶上爬下去,薄矜初的视线跟着那个小黑点一起移动,慢慢往下一双黑色的球鞋映入眼帘。薄矜初倏地抬头。“你回来啦!”她惊喜的叫,等了那么久终于回来了。少女眉眼带笑,生动的不像话。梁远朝眉头轻皱,越过她走向家门,发现地上还放着袋东西。薄矜初从地上起来,忙不迭拿起袋子,从里面拿出一个玻璃餐盒。她打开,猪油的香气在楼道里弥漫开来。梁远朝表情更冷。“这是我妈今天熬猪油的猪油渣,香吧!别看这东西虽然是熬猪油剩下的,但是它可是宝藏!撒上一点盐粒,简直是人间精品!”她低头对着猪油渣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