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盆之中,木炭哔剥哔剥得燃烧着,卷出灼热地烈焰火苗,偶尔会有几点火星扬溅在外,却如流星划过天际一般,很快由明及暗,化成几星黯淡灰烬,乔嫣然的笑意渐渐变的极轻极轻,已低若鲜花脱离枝头,萎靡飘零坠地的沉寂,语中有无能为力的哀婉之意,只温声道:“三哥,你太高看我啦,表哥他不会事事,全部都依着我……况且,你想要求的旨意,本就荒唐无理,你既然已求过他,便知他绝无再更改之意,就算换了我去,结果也必定如此,你还是另寻它路吧。”
“我就知道,你心里向着皇上表哥。”乔庭然并无不悦,只揶揄笑话乔嫣然,他有此一言,也不过是此招失败后的随意一问,并未放在心上,将架上的山鸡再翻了个身,乔庭然脑中已然新生了一招儿,笑嘻嘻道:“嫣然,别的路倒也不是太难找,你看,我去京郊的寒山寺,剃了头发,去当光头和尚如何?”
呃,乔嫣然斜睨了乔庭然一眼,不咸不淡的给自家三哥的和尚生涯,先神算子似的断上一言,道:“不如何,你若去当和尚,想来不出三日,你就该被慧圆师傅撵出山门,三哥,你就别去给佛祖的金脸上,使劲涂抹黑迹斑斑了。”
听罢妹妹之言,乔庭然心中颇有点不是滋味,纳闷道:“我有那么差劲儿么?”
乔嫣然不用深思细想,已然摆出洋洋洒洒一大篇儿的理由:“三哥,我只问你,你能三天不吃荤只吃素么,你能三天不喝酒只喝茶么,你能三天不找人打架只安静坐着么,你能三天诵念经文却不撕碎佛书么,你能老老实实扫落叶却不爬到树上么,你能……”
见乔嫣然头头是道的嘴不停歇,似乎能一直这么绵延不断的说下去,乔庭然只得略丧气出声打断,不屑道:“行,那我再想个别的……寒山寺的青菜豆腐,淡的跟没放盐一般,我还懒得天天吃呢。”
乔嫣然只绵绵而笑的评价,似有回味之意,说道:“寒山寺的青菜豆腐,比御厨做的可要好吃多啦。”
“别人去寒山寺,都是烧香拜佛,求金佛老爷一大堆事儿,偏你到那儿,不是赏花看景,就是吃青菜豆腐。”懒懒得说着话时,乔庭然已给山鸡再翻了次身,片刻之间,脑中又新生出一招儿,高高挑起浓越的眉峰,落落方方而笑,语调颇高深莫测道:“嫣然,以假充真的招儿,倒也不妨可以试上一试。”
乔嫣然一时没反应过来,只狐疑道:“什么以假充真?”
乔庭然嘿嘿一笑,说道:“你说,我为什么一定要喜欢姑娘?”
达官贵人豢养娈童之事,在大盛朝并不罕见,乔嫣然暗叹,乔庭然为了不成亲,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离家出走,找皇上求阻婚,出家当和尚,现在连好男风都能撂出来……正无语之时,小施忽然噗通一声摔坐在地,苦巴着脸儿时,已带上了哭腔,道:“公子,您不会又要拿我当棒槌使吧……”
乔庭然只嫌弃地看他一眼,骂道:“呸,就你这熊样儿,我又没老眼昏花……”
其实,小施生的眉清目秀唇红齿白,是个极白净秀气的少年,就算他生而为熊,那也是一只美丽的男熊,听到乔庭然这回不打算捉弄他,小施当即吁出一口长气,拍拍胸口重新坐好,嘴里却不由自主嘟囔道:“公子,你可吓死我啦,奴才还想娶竹雨当老婆呢,要是……”
乔庭然与乔嫣然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什么?!”
小施自知失言,忙双手交叠,紧紧捂住漏风嘴,清秀的脸上瞬时飘出了两朵红彤彤的云霞。
出口之话语,正如覆水再难收,乔庭然见小施竟像个姑娘似的羞红了脸,挥手之间,又甩了他一记大脑瓢儿,脸色极其鄙视的薄怒道:“小施子,瞧你那点出息,想讨老婆,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用得着脸比猴屁股还红么!”
小施捂着后脑勺,目中颇有些委屈的晶莹泪花,偷偷瞄向乔嫣然,小声说道:“可是,竹雨她不愿意嫁给我,她说……她要一辈子服侍小姐。”
乔庭然与乔嫣然自幼关系极好,连带着二人的侍从之间,也盛放了常开不败的友谊之花,乔庭然没想到,这花开一年一年又一年,友谊之花已升级成为情爱之花,感到好笑奇妙的同时,亦瞅向乔嫣然,笑着道:“难得花小施也知道,近水楼台先得月,好妹妹,就把竹雨丫头割给小施子吧。”
凡事只要公子出马,那绝对是一个顶俩,花小施清眉松展秀目欢喜,将火上的山鸡完全抛之一边,噗通一声就趴地跪倒了,表情几乎就要喜极而泣,道:“谢谢公子爷!”
“笨蛋!!”乔庭然挥开巴掌,又赏花小施一记大脑瓢儿,笑骂道:“竹雨是小姐的丫鬟,她要是不乐意放人,你就是谢我一百次,也不顶用!”
花小施双膝磨地,当即辗转了方向,俯首再叩地,语气真挚无比地央求道:“求小姐成全!”
那神态和表情相当诚恳,乔嫣然却伸出一根春葱嫩指,戳了戳两口火盆的方向,两只滋润饱满的山鸡,上表皮已然金焦灿黄,好言提醒道:“你俩的山鸡,都烤糊了。”
在方才闲谈之时,山鸡已烤的六七分透,香味渐渐四下飘溢,直诱人口中生津,后续的烧烤时刻,理应翻转的频繁一些,才不会烤出焦糊味,哪里料到,在此将熟未熟之际,花小施忽然爆出一料隐藏心事,乔庭然大感兴趣之下,与花小施两人双双撇开了手中铁丝,然后,不会自个转身的两只山鸡,双双糊了味。
乔庭然已顾不得再甩花小施一记大脑瓢儿,着急着了得先将山鸡取离架子,举着山鸡,在明亮的火光下一照,已经黑糊糊了一薄层,不由怒视花小施,翻脸可比他翻书快了不止十倍:“小施子!你为什么不提醒我!”
花小施举着另一只肚子更黑糊糊的山鸡,苦白了脸弱声找借口,道:“公子,奴才刚才一直在和您说话……”
乔嫣然坐的极矮,此时正抱着膝盖,清凌凌的发出一串低笑,颇悠然地问道:“三哥,你烤的山鸡……还能吃么?”
在此之前,乔庭然将自己的烧烤技艺,吹的天上地下皆没有,如今刚烤至半途,先黑了皮糊了味,当下颇郁结的哼了一声,却将手中山鸡转了个身,堪堪捡起一半掉地的精湛手艺,辩道:“鸡肚子糊了点,可鸡背还好着,照样能让你吃了咬到舌头。”
花小施的一颗青春少男心,还似水波上的浮萍一般荡漾无依,有乔庭然这么个胆大包天的主子,花小施的胆子自不是拿浆糊捏的,只是小心翼翼了语气,却十分胆肥的再问乔嫣然,道:“小姐,那竹雨……”
乔嫣然看着花小施眼中,满是殷殷切切的期盼之意,不由笑道:“小施,虽然近水楼台先得月,可是,月亮也不是那么好摘的。”
花小施正了正神色,很是认真的说道:“小姐有何吩咐,小施万死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