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双哭够了,酒醒了,周季冬犯迷糊了。赵小双瞅着他乐:“哥们儿,你还好么。”周季冬:“有点晕…”“哈哈。本来我想多灌你几盅的,现在不用了,我晓得你女朋友是谁了。北缘!对不对?”周季冬摇摇头:“我真的没有女朋友。”赵小双这回信了,周季冬是老实人,不太能撒谎的,他怀疑地问:“可人家喜欢你啊,你给她说明白没有?”“喜欢…吗?”周季冬傻了,同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是啊。于琴说的,你去集训以后她经常提到你,啧女人的直觉嘛。”赵小双说。周季冬靠在椅子上,闭上眼。山上不期而遇的慌张,内心的期待,她温柔和善的笑,见到时的安心和见不到的失落,就是喜欢吗?“她今天怎么没来?”周季冬问。“好像是她妈妈再婚了吧,高考完就跟她后爸去外地了。”赵小双看周季冬脸垮下来,“大哥,你不会真喜欢她吧,早干嘛去了?”周季冬没空理他,摸出手机想给北缘打电话。微信,删了;手机,关机。这回是真音信全无了。赵小双安慰他,天涯何处无芳草。周季冬一句话没说,跟老师同学道别,一个人先走了。现在是夏季一个凉爽得有些过头的夜晚。一阵风嘶吼着从街头直贯街尾。裙袜、树叶、垃圾裹着尘沙卷上天,它们悬着一颗心在空中摇摆,眼看要着陆,一浪风又打过来,带它们到更远的地方去。开先,周季冬模模糊糊不知身在何处,酒劲儿过后,站定一瞧,人已在鼓楼长街。这节点街上不见行人,店铺也关上门,唯有路灯昏黄的光伴他一路。头顶悬着的灯笼五颜六色,没有印象中大红灯笼的影子。风大,灯笼们摇头晃脑,穗子随风摆动。这儿有满满当当一整条街的灯笼啊。时隔几个月他看到这些灯笼都能想象到,除夕当夜这条街灯火通明的繁华景象。老人小孩、年轻男女、中年夫妇,他们成群结队,相伴而行。他本可以和北缘一起来的,他会在她脸上看到最美的笑容。可他却让她站在热闹的人群中,孤身一人。她带来了太多太多美好的东西,灿烂的朝阳,皎洁的月光,十年一遇的纷纷大雪。她带来无声的安慰,温柔的关怀和所有的欢笑。他却没有给她,哪怕只言片语的回应。他走到街尾,看着空荡荡的长街,落了泪。周季冬很晚才回家,这一夜,他好像睡着了又好像一宿未眠。第二天周季冬还是起了个大早,睡不着。半夜外面下起雨,一直下到早上。他拿了伞,昏昏沉沉拐出门。至西坡。小雨,不妨碍行走。天灰蒙蒙,有避雨的鸟从头顶飞过。他一步步迈过台阶,有种痛苦 在心中无法排解。他走了很久,树枝遮蔽了白天的光亮,到山顶才发觉天已透亮。山顶左侧,站着一个人。只消撇一眼那背影,周季冬差点心脏骤停。他向那个人走去,站在她身旁,为她撑伞。那个人感到头顶的雨住了,抬起头淡淡地笑着说:“你来了。”周季冬喉咙发涩,一个音都发不出来,冲她点点头。北缘笑开了,说:“你知道吗,我妈妈又结婚了。我的新爸爸特别好。他正是我妈妈欣赏的那种男人——踏实、努力、有上进心。我又有一个家了,再也不用一个人孤零零的。”周季冬再次点头,北缘笑着问他:“本来我都收拾妥当跟着他们到车站了,就因为我妈妈问了我一句话,我就又回来了。你说好笑不好笑?”北缘笑出了声,“火车刚到站,我妈妈突然转过头来问我‘你真的要跟我们走吗?’那时她看着我的眼神,就好像我是一个累赘。”她眼角淌下一行泪,还是固执地咧着嘴笑:“我不能拖累她嘛,所以我就回来了,反正我已经成年了,不再需要妈妈的照顾了。虽然她也没怎么照顾过我。”周季冬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握住她冰凉的手。他掌心的热度让北缘的嘴角无力地跨下,再也挣扎不动。脸上的泪一滴连着一滴砸到膝盖上,悲伤压得她喘不过气。“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啊…我知道我从来就不是一个优秀的人,但是我已经很努力地不给她添麻烦了,真的!我、我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给她打电话,生病会自己买药,会自己洗衣服,会自己买衣服和日用品,初中就开始学做饭…我、我……”她迫切地想举更多的例子向周季冬证明,顾不上吸气,也顾不上因为抽泣而缺氧的肺和发晕的大脑。周季冬的心揪扯得疼。他松开手上的伞搂住她,轻抚她的背,连声应到:“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