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暖玉走到菩提院门外,瞧见周显穿着僧袍,正一个人走在前头,颇有些寂寥。“喂,小郡王,我问你,当和尚有什么好的,你非要来当和尚。”周显看了赵暖玉一眼,双手合十,文绉绉念了一句:“贫僧法号忘尘。”赵暖玉扑哧笑了一声,只跟上去,走到他身旁道:“我爹说,让我经常来瞧瞧你,当初王爷战死沙场,我爹说是他护驾不利,没有保护好王爷。”“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赵将军不必自责,贫僧也不会怪罪于赵将军,惟愿将军安好,保我大雍江山永固。”周显说完,又念了一句佛号,远远的就走了。赵暖玉只慌忙跟了上去道:“哎你别走啊,听说言表哥走丢之前,就是跟你们在意,你好歹告诉我,他为什么就忽然走丢了呢?”※※※※※※萧谨言寻遍了前殿、后殿、客堂、祖堂、山前山后,连僧侣们住的禅房都找过了,还是没找到阿秀的人影。那手中的荷包分明就是真的,可怎么就找不到人呢?萧谨言握着荷包,想起那两句签文:得来全不费功夫……看来是要自己等了?萧谨言只叹了一口气,略显无奈的往菩提院去,外头的雪忽然就大了起来,纷纷扬扬的落下来,萧谨言踩着满地的雪花,在冗长的巷子里一步一个脚印的走着。不远处清霜清漪正打着伞迎出来,瞧见萧谨言一步一摇的往前走,只慌忙就跑了过来,迎到萧谨言的身旁,萧谨言只觉得眼前一黑,两眼顿时看不清什么东西,就着两个丫鬟的搀扶,倒了下去。老禅师握着萧谨言的脉搏,眼眸中含着慈爱的光芒,一看就是得道的高僧。那人松开手,向孔氏念了一句佛号,只开口道:“萧夫人不必担忧,贵公子只是急火攻心、外染风寒,所以一时间病倒了,他底子不差,吃上两幅药,必定没有大碍。”老禅师说完,只喊了门外的小沙弥进来,吩咐道:“去拿几贴寺中常备的驱寒药来,交给萧夫人。”孔氏千恩万谢,把老禅师送到了菩提院门口,转身脸上早已经又蒙上一层忧愁,只慌忙进到里间,看着两个丫鬟为萧谨言擦汗退热。“好端端的,反倒又病了,早知道就不该走这一趟了。”洪氏从外间进来,只看了一眼炕上的萧谨言,上前搀着孔氏一起到外间厅里。“到了庙里还生病,只怕那东西厉害着,你听我的,回去之后请几个道士到府上再念一念,最好是到言哥儿住的地方念一念,眼看着就要到年关了,年节里头,也不兴动药罐子的,这样拖下去可不行。”孔氏只抹了一把泪,点点头,外头小丫鬟送了些点心过来,方才为了找萧谨言,众人都没有好好用过午膳,这会儿倒是都有几分饿了。孔姝从外面进来,只向两位福了福身子道:“姑妈,表哥的身子好些了没有?”“好是好些了,眼下还没醒过来,外头又下着大雪,只怕我们一时也走不了了。”洪氏只将孔姝拉到了身旁,笑着道:“你表哥病了,我们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出去跟你哥哥说一声,我们先回去,顺道再去城里请个太医过来,让他给你表哥好好看一看。”孔姝只应了一声,往外头去,这时候外头下着雪,天空灰蒙蒙的,隐约却传来了一阵阵悠扬的琴声。※※※※※阿秀正抱着手炉坐在窗前的杌子上,看着兰嫣的指尖拨过琴弦。兰嫣只撇了撇唇,笑道:“没想到这小小的禅院里头,还有一架能弹得起来的琴,虽然音色比我那架绿漪琴差了一些,不过也算不错了。”阿秀只笑着道:“那是姑娘你琴艺好,随便什么琴拿到手都能弹起来,要我就只能看着它干瞪眼了。”兰嫣扭头瞧了阿秀一眼,眼底微微有些笑意,其实她并不知晓,这琴是朱氏一早命人预先在这里准备好的。萧谨言就住在隔壁的禅院,身份有别,自然不能亲临拜访,唯一的办法,就只能看看能不能用兰嫣的琴声将他吸引过来。兰嫣随性的弹奏了两首,颇觉的无聊,再加上天寒地冻的,她的手指也有些僵硬。阿秀忙不迭把怀里的手炉递过去,拉开帘子,外头鹅毛大雪铺面而来,阿秀站在廊下道:“雪下这么大,只怕今日要回不去了。”“回不去,那就不回去罢了。”兰嫣有些悻悻然,这时候邢妈妈从外面回来,见阿秀站在门口,露了一条缝,忙不迭喊:“阿秀快进房里去,仔细灌了风,着凉了。”邢妈妈进了偏厅,朱氏正坐在炕头暖手,见邢妈妈进来,只将暖炉递给了丫鬟道:“快拿过去让邢妈妈暖暖身子。”邢妈妈接过了暖炉,只上前道:“打听到了,方才那边院子里乱糟糟的,原是那国公府的世子爷也不知怎么忽然发了邪风,一个人跑出去了,这会儿人总算是找回来了,听说是病了,请了寺里行医的老禅师瞧过了,说是着了风寒。”朱氏眉梢透出一些喜色来,只微笑道:“那这么说,他们今儿必定是不回去了,这样一来,倒是老天爷给嫣儿留了个机会,这样看来,那一签果然没有白抽了。”萧谨言又梦到了八年后的那个早晨,他从衙门回来,看见阿秀冰冷的尸体躺在血泊之中,腹部还高高的隆起,可腹中的孩子却已经死了,再也不会隔着肚皮,蹬他父亲的掌心。服侍阿秀的丫鬟们一个个含着泪站在门口,就连郡主也都红着眼圈,在一旁劝慰道:“一早上宝育堂的人来过了,说是孩子太大,林姨娘生不出来,折腾了一晚上,人还是没了。”萧谨言从睡梦中吓醒过来,脑门上渗着细密的汗珠,忽然有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他的眼前,让他一瞬间以为自己还活在八年后,以为回过来的这半年,才是他的一场梦而已。“娘……娘子……”萧谨言张嘴,有些艰难的喊了坐在他床前的欣悦郡主一声,忽然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她的容貌虽然没有改变,但脑后长长的秀发,分明昭示着她还是一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欣悦郡主偶然听见萧谨言这么喊她,也略略吓了一跳,脸上绯红起来,只低下头,装作没听见而已。外头的丫鬟们听见里头有响动,忙不迭就从外面进来。萧谨言见清霜进来,只有些结巴的问:“我……我娘呢?”清霜忙倒了一杯热茶,送过去给萧谨言道:“太太去前头庙里让老和尚为世子爷念经祈福了,吩咐奴婢们好好服侍世子爷。郡主说一会儿就要回去了,这才进来瞧了瞧世子爷。”萧谨言这会儿的神色却有些复杂,索性欣悦郡主已经从他的床前站了起来,往房外头走了几步,扭头看着萧谨言道:“言表哥方才说过的话,欣悦可已经记在了心上了,那欣悦就在家中静候佳音了。”萧谨言顿时脸色就起了变化,奈何当着下人的面,一时也不知道如何辩解,便索性冷着脸道:“郡主大概是误会了,方才我并没有说什么话。”欣悦郡主毕竟是还是姑娘家,哪里知道萧谨言居然脸皮厚这个程度,直接就把自己说过的话给吞了回去。欣悦扬起头,正打算辩驳,想了想忽然就把话头给压住了,只笑着道:“没事,我会想办法让你再说一遍的。”萧谨言还想再说什么,那边早有丫鬟上前为欣悦郡主掀开了帘子,两人一行就走了出去。清霜上前,见萧谨言额头上还渗着汗珠,只拿了帕子上前为他轻轻的擦了起来。萧谨言伸手摸了摸身上,忙问道:“方才你们服侍我更衣的时候,有没有瞧见一个东西?”清霜只笑着,从袖中拿出一个银白色的荷包,上面绣着浅碧色的青竹,甚是精细。萧谨言忙不迭就荷包拿了过来,只放在掌心反复的看来看去。那边清霜见了,只笑道:“这种荷包,也不知清瑶做了多少给你,从没见你这样宝贝的,怎么房里人做出来的东西你不懂得珍惜,偏就喜欢这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