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谨言低下头,瞧见这手炉上套着的正好是阿秀绣着的那个岁寒三友的锦缎套子,又忍不住想起阿秀来。正这时候,忽然就瞧见一旁的抄手游廊上,过来一个挎着小包裹的瘦小身影。萧谨言只开口喊了一声:“阿秀。”阿秀抬起头,才看见萧谨言正在雪里等着自己,如今已是分别的时刻,阿秀倒也顾不得避嫌了,只上前,恭恭敬敬给萧谨言行了一个礼道:“世子爷,奴婢过来拿几样东西,今晚就要在太太那边当值了。”萧谨言瞧见阿秀静谧温婉的神色,也稍稍放下心,点头道:“去吧,太太最是宽厚温和,你在她身边要好好服侍。”阿秀点点头,嘴角扬起浅笑:“阿秀知道,阿秀一定会好好服侍太太,请世子爷放心,世子爷也要多加注意身子,晚上看书不要太晚了……”心里终究还是舍不得,阿秀越说,越觉得鼻子酸溜溜的,眼眶便已经热了起来,眼泪很不争气的在里头转来转去的。天知道萧谨言这会子多想把阿秀抱在怀中,可当着那么多下人的面,他不能这样。他对阿秀的宠爱已经伤害了阿秀,他唯一的办法,只能让自己更加强大,强大到没有人敢因自己对她的宠爱而伤害她。萧谨言的嗓音也有些沙哑:“走吧,跟我一块儿去太太那边。”阿秀福了福身子,跟在萧谨言的身后。一晃正月都已经过去了大半,因为太后娘娘的丧事,整个年里头也没有好好热闹,十五的灯会也取消了,按照大雍的老例,太后娘娘的棺椁在永寿宫停灵二十七日,然后在送往东郊皇陵安葬。孔氏最近出入宫平凡,也没空管家里头的事情,索性海棠院里头有春桃看着,再加上阿秀长的好看又乖巧懂事,大家也从一开始的羡慕妒忌恨,变成了只羡慕不敢妒忌了,毕竟这样的女娃儿,受人疼爱也是寻常事。萧谨言如今每日早晚来海棠院用膳的时候,便会瞧见阿秀,两人如今虽然不在一个院子,但萧谨言对阿秀的念想是一分也没有减,时常还吩咐厨房做一些糕点小吃,命文澜院的小丫鬟偷偷送过来。对于这样的事情,孔氏也是睁一眼闭一眼了,孩子大了,有自己喜欢的人是正常的,如今阿秀在自己院里老老实实的呆着,孔氏也真心觉得阿秀贴心,这不才几日功夫,已经给她做好了两方帕子,几双鞋袜了。孔氏虽然面上不说什么,心里头到底还是暖暖的。萧瑾瑜和萧瑾璃虽然都是自己一手教养起来的,但用孔氏的话说呢,就是女大不中留,萧瑾瑜以前在家的时候,倒也蹭为国公爷和萧谨言做过几样东西,也偶尔会给孔氏和赵老太太做,如今萧瑾璃那是更不像话的,孔氏连她一片手帕都没用到过。这日萧瑾璃正好来孔氏这边用晚膳,就瞧见孔氏用了阿秀绣的帕子,只追问道:“母亲这帕子是外头买的吧?我们家绣房里头可没这种花样,四个角上四种花样,当真是好看呢!”阿秀绣这一方帕子还花了一些小心思呢!因为孔氏身边的丫鬟都是以春夏秋冬来取名的,所以阿秀就央求清霜给她描了春天的兰花、夏天的荷花、秋天的菊花以及冬天的梅花,各代表一个时节,绣成了这样一方帕子。孔氏刚收到这帕子的时候,就瞧出来竟是和那日兰嫣身上的香包一模一样的针法,当下就恍然大悟了,只把王妈妈喊道了身边,笑着道:“妈妈你看看,言哥儿可真是骗的我好苦啊,原来他竟然一早就醉翁之意不在酒了。”王妈妈见了上头的花样,也只点了点头道:“这也不知是什么缘分了,不过太太,我瞧着阿秀这姑娘,也真是乖巧懂事,比起我们府上的丫头也不差,如今她又在太太身边,太太以后调粉教好了,让她长长久久的服侍着世子爷,太太也放心了。”如今孔氏见萧瑾璃也说这帕子好,心里又高兴了几分,只笑着道:“这可不是外头买的,是阿秀绣的。”萧瑾璃努了努嘴,在房里看了一圈,也没瞧见阿秀,便想起她只是二等丫鬟,平常不常到屋里头服侍,便只开口道:“那娘让阿秀也给女儿绣几块帕子吧,如今正是国孝之中,女儿还缺几方素色的帕子换着用呢!”孔氏只万般宠爱的伸手戳了一记萧瑾璃的脑门,嗔怪道:“你房里那么多的丫鬟,还惦记着我这里的?罢了,我就让她给你绣几方吧,不过也不能多,要是把她累着了,只怕要找你的人可不是我了。”萧瑾璃自然世道孔氏的言外之意,只嘟嘴道:“大哥就是少见多怪,一个小丫鬟也值得他宝贝成这样,我先就不服了。”这时候萧谨言正好从外面进来,就听见萧瑾璃后面一句话,便笑着问道:“你有什么不服,先说出来我听听,我替你出气去!”孔氏便笑道:“她能有什么不服,不过就是小孩子心思罢了。”孔氏这几日虽然比起前几日空了一些,心里头却也焦急,再过几日便是太后出殡的日子了,虽说东郊不远,但是下葬前还要做需七七四十九的法事,到时候可不像现在,可以早出晚归的,横竖要在那边住上一阵子,为了这个事情,她已经一早打发了人去那边,把家庙里的几间院子收拾出来。萧谨言瞧见孔氏面上有些倦怠忧虑,便开口问道:“太太有什么心事吗?”孔氏只叹了一口气道:“再过几日我和老太太和老爷就要去皇陵那边,也不知道留你们几个人在家可怎么办呀!”萧瑾璃只笑道:“有什么怎么办的,不一样吃饭过日子吗?”萧谨言知道孔氏担心的不是这些,而是这四十来天王府的管理问题,萧谨言依稀记得前世是两位姨娘一起管的,最后回来的时候一团乱,互相给小鞋穿得不亦乐乎,兰姨娘也因此失宠了。那时候正好新来了一个卫姨娘,怀着身孕,结果一胎生了个儿子,一下子又成了国公爷心尖尖上的人了。不过好在现在卫衣娘还没进府呢,事情应该没有前世那么乱才是。萧谨言只蹙眉想了想,看了一眼坐在孔氏身旁一脸天真无邪的萧瑾璃,想起前世她刚嫁过去赵家的时候,因为赵家的太夫人身子不好,赵夫人又跟着赵将军在边关,她小小年纪打理赵家的中馈,没少哭着鼻子回家请教孔氏的,孔氏那会子还伤心难过,想着一般人家的闺女,嫁到别人家里去,少说也能享几年少奶奶的清福,只有萧瑾璃和萧瑾瑜,一样都是命苦的,才过门就要给人当牛做马的。萧谨言眉梢一动,如今趁着这个机会,不如让萧瑾璃也学学管家的本事,再怎么说,萧瑾璃是国公府的嫡女,这段时间由她管家,不比任何一个人更名正言顺吗?“依我看,二妹妹如今也大了,太太应该让她学着管理家务,既然太太要出门,索性把家里的事情交给二妹妹,就当是让她历练历练。”萧谨言只缓缓开口道。孔氏最近也发现萧谨言比起以前似乎有了更多的主见,虽然在自己跟前依旧是恭顺,但是孔氏想了想那日在文澜院里头萧谨言怒斥张妈妈的样子,顿时觉得这个儿子越发深不可测了,如今他提出让萧瑾璃管家,确实是一个最折中又公允的办法。那边萧瑾璃闻言,却是吓了一跳,只急忙道:“那,那可不行,我做不来这些,整天见这个管事,见那个媳妇,烦都烦死了,太太快饶了我吧!”瞧见萧瑾璃求饶,孔氏还当真有些不舍,可想起这些事情,作为她这样国公府出身的姑娘家,也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的事情,便只笑着道:“璃姐儿今年都十四了,是应该学着管家了,若不是今年要守国孝,我也该和你父亲提一提你的婚事了。”萧瑾璃顿时就涨红了脸,只急忙道:“太太又说我,哥哥比我大好几岁,不也还是没定吗?怎么说也要等我先见过了新嫂嫂,才会嫁出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