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彼时,夜澜是被景离思在大街上捡来的。的确不是什么值得回忆的事。景离思是江湖燕衡派的少主,自幼便是个混世魔王,性格十分恶劣,平日里传奇本子的也没少看,在街角,看到几个孩童推搡着一个小姑娘,少年豪气荡胸而生,抄起街角竹竿便格开招式,不过片刻功夫,那几个劣童便溃逃了。依着说书话本,英雄就应该淡然的,不留恋地离开,故他震震袖子,迈着大步朝前行。后面有细碎的脚步声,他回头,唔,是那个小姑娘,一身灰扑扑的袍子补了又补,脸上还带着淤青,新新旧旧的伤痕交叠着,看上去确实狼狈。英雄此时该当如何?他负手而立,骄傲地抬起小下巴:“嗯,不过举手之劳,姑娘何必道谢。”夜澜黑白分明的瞳仁看着他:“你可知,若有下次,我只会被打得更惨。”景离思听懂了,觉得自己吃力不讨好,索性扭头就走。又是那脚步声,他不耐烦的回头:“我既是害了你,你又跟着我作甚!”“你既是帮了我,自然要帮到底的。”她又往前挪了几步。景离思不管她,往前急奔,又听见那急促的脚步声,他想着,一个瘦瘦弱弱的小孩子,定是追不远,索性跑得更快,他突然听到后面有重重的摔倒的声音,以及她压抑着的痛呼。他忍了忍,往前再跑几步,听见后面什么在地上挪着爬的声音,终忍不住回头看看。“你到底想干什么?“她伏在地上,一路跑来,一路的血脚印,膝盖和手肘处血肉模糊,蜿蜒血迹扎人眼睛,她竟像没看见那样,挣扎着站起来,直起身子,定定地瞧着他,一双眸子古水无波,她声影很轻:“我想活。“一路疾奔,她跑了一路的血脚印,像是绽放在青石长路的小小红莲。他不耐烦地瞪了她一眼:“就凭你想活,我就得帮你吗?“她又走了几步,声音还是那样轻:“你不帮我,我会死。”他哼了一声:“那你给我跪下来磕头吧。”她毫不含糊地跪了下来,膝上的血洇进地面:“磕多少?”“你先磕着,我听快活了为止。”她额发遮住眼睛,将头低了下去,叩及冰凉的石面,然后抬起来,再叩下去。她磕得干脆利落,声音又脆又响。“够了。”他低声喝止,朝她伸出手,别过脸:“走吧。”那一天,燕衡少主往自家门派里领回来个小姑娘,掌门瞧她已经没个人形,心下怜悯便收留了。差人洗捡洗捡换了衣服包了伤口梳了头发,小姑娘再见人时,瞧着是极漂亮可人的,安安静静窝在一处,与自家小子的泼猴样子对比鲜明,掌门自是喜欢的不得了,对着这样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连声音都放轻了几分,摸了摸她头上绑的花苞苞:“要不然索性当叔叔的女儿吧。“夜澜怯生生地瞧了瞧他,微红着脸点了点头。景离思哼了一声:“她算个什么东西?“然后被自家老爹一茶杯打走了。“你有自己的名字吗?“掌门问着。夜澜想了想,又不想骗他,又不能说,就低下头。“那我给你起一个,随我姓,叫景离初,如何?““谢谢叔叔。““嗯?““谢……父亲。“他温和宽厚的手掌轻轻揉揉她的头:“好。“燕衡新来了个小姑娘,名唤景离初,这个消息,让燕衡派还是好奇了些许日子,燕衡上下,都是汉子,中间有个粉雕玉砌软软糯糯的小姑娘,又懂事,又听话,还很好看。多讨人喜。燕衡派上下都很开心,除了……景离思。☆、景离思不喜欢夜澜,也情有可原。平白无故多了个小妹妹,还样样比他好,无论父亲,教书先生,甚至是一起玩到大的师兄弟,都多多少少叹一句。“你看你家妹子如何如何,再瞧瞧你怎样怎样……”比人家孩子更可怕的是,自家本就有一个样样都好的孩子。景离初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景离思暗戳戳想着,故凡见到夜澜时,必定要紧紧盯他一会,企图寻些蛛丝马迹来揭穿她的面具,而她只是疑惑地瞧一瞧自己身上有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然后缓缓行了一礼:“少主。”景离思不许她唤哥哥,他没有这般穷酸的妹妹,她便随着家中仆人,只唤他少主,他方勉强应着。一日傍晚,他旷了晚课去后山打鸟玩,途经夜澜所居的院落时,瞧见门窗紧闭,只透出点烛光,真是撞了大运,揭开她不可告人的面目的伟大时刻终于到来了!这个时候关门闭窗,必定是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