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窦初开的我认为那是初恋,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初潮。我的初恋和初潮较同龄人都晚了几年,当我看着那个画面心潮澎湃,初潮也澎湃的时候,后面有人盯着我的澎湃捂嘴窃笑。我还没来得及反应那笑是什么意思,谷雨已经将他的校服外套罩在了我身上,大剌剌地搂着我走开。我试图推开他,他却搂得很用力,低头看着我一本正经地说:“你来月经了。”我的青春期就由他和他这句不合时宜的话拉开了帷幕。少女的心炽热且不可阻挡。那天之后,我每天中午都跑去操场看他打球,手里拿着一瓶永远送不出去的矿泉水。操场边上站着的几乎全是怀揣着同样心思的女生,平凡的灰姑娘们太多了,王子就那么几个,实在不够分。每次鼓起勇气失败之后,那些水都便宜了谷雨。我是怂颠颠了,但总有那胆儿长得肥的。比如我们班的文艺委员,她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水直接送给了队长,周围男生吹着口哨发着怪声,她羞怯的脸有些红,却很好看。打那之后,她就有了送水特权,每次在队长打球结束后,她送水,他喝,成了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我那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文艺委员能够得病缺勤,那阵我见到菩萨像,掉根睫毛,或者是停电后点蜡烛,都虔诚地闭上眼睛盼着她得病。后来天随人愿,信女的诚心上达了天听,一个月后,文艺委员终于得了重感冒请了病假。那天我站在篮球场边捧着冰镇的矿泉水满手水满脸汗,短暂的午休时间如同一个世纪一般漫长,我又期待又害怕,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让我的心脏几乎要从胸膛中跳出。在最后的时刻,我终于鼓足了勇气准备走上前。那是我第一次从人群中走出,每一步都走得又抖又心虚,我不敢想结果,但凡我考虑“如果他不喝怎么办?”“这么多人看着我我下不来台怎么办?”这种问题,我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都会瞬间化为泡影。至今我都记得那一天空气的味道,夏日特有的炎热和闷潮,地面因为少年们跑动而浮在周围的灰尘,洗衣粉混合着汗渍,还有悸动的青春期独有的荷尔蒙。我盯着他往前走,那几米的距离无限漫长又只有一瞬,我走到他身边颤抖着将手里的水递过去,他低头看我,那一刻他的眸子里好像只有我。然而此时,剑眉星目鼻挺唇薄的谷雨从天而降,将校服外套直接扔到了我头上,然后顺势拿走了我手上的水。当我把外套拿掉重见天日的时候,谷雨正大口大口地喝着我为队长准备的矿泉水,他仰着头,微闭着眼睛,喉结因为吞咽的动作而一上一下,汗水沿着他的头发落到他的脸上,滑过他的下颌线,滑过他的脖颈,滑进白色校服t恤内不见踪影。周围女孩羡慕地看着我,我愤怒地盯着谷雨。故事的后续很悲伤,篮球队长那天没收到矿泉水,放学后就跑到了文艺委员家楼下,向这个一直为他送水的女孩表了白。另一边,学校开始疯传我东施效颦,学人家送水。十五岁的我坐在公园的长凳上放声大哭,谷雨坐在我旁边,听我一遍又一遍地埋怨他,又一遍又一遍地跟我解释,是看我晒得满脸汗以为我快中暑了,才把外套扔给我遮太阳用的。我那时坚信不疑倘若我能成功把水送给队长,他就不会和文艺委员在一起。我一边骂着谷雨一边哭,旁晚的空气里仍然残存着之前不可言说的燥热,却也已有丝丝弥漫的微风,夕阳无限好,我经历了人生中第一次失恋。“你是不是现在好了伤疤,就不记得以前的疼?”谷雨继续声讨着,“你高一那年在公园哭得那么大声,你知道我有多丢脸吗?可是我还不是老实陪着你,和那时候的我相比,你现在也就是坐着听我说说话,你懂不懂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道理?”我还嘴道:“当初要不是因为你把我篮球队长的水抢走,我就不会失恋了!说到底都是你的错!”“我都说过八百遍了,我是怕你中暑!”他回道。“有正确的理由也不能掩盖犯下的错误,一码是一码!”我反驳道。这个话题我们争执了很多年,在同一个故事中,因为我们不同的身份,这个故事总会呈现出两个样子,在他的故事中可怜的我,伟大的他,以及在我的故事中无辜的我,可恨的他。“我现在失恋,没有心情和你争这个,但是我的立场是不会变的!”谷雨说罢便继续变回茄子,沉浸在自己被甩的油汤儿里。“那你先难受着,我去洗个澡。”我见他无心再战,也没了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