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朝倒是乐于看见随歌心疼他,可若是这般也不忍心,嗓音含笑地摸了摸随歌的脸,故作调侃地转移她的注意力:“才一天没见,阿随这么想我?”本以为随歌多少会回他两句,可这话说完也没见随歌的注意力被转过来,视线盯着他的脸丝毫未移。覃朝皱了皱眉,刚想着要说下一句便见面前人伸手抚上了他的眉间,眼里的情绪满溢。细触的指腹缓延地轻抚着微微蹙起的褶皱,轻柔带着毫不吝啬地疼惜的声音似乎是要缓平所有的倦意。“这几天辛苦我们家阿朝了。”抵缠情感交锋的最后防线话语间难掩的情意在那一刻达到了顶峰,空气中像是缠绕着无数的温暖,覃朝竟在那样的缱绻下有一瞬间的怔神。许是久违的痴念,又或者是不自觉地深陷了过往的记忆里。云城那段时间里,两人似乎一直都是这样的相处模式,在随歌面前,覃朝照旧都是那样的肆意在无限次的哄溺之中。覃朝总是像这般对随歌的温情毫无任何的抵抗力可言,积攒多日以来的低绪也在这个时候被句柔和的话散了尽然,顺从地被安抚着,压抑良久的心思悄然地被引着钻了出来。随歌能感受到抵在自己指腹下的额头顶着一阵轻微的力道贪恋地依偎着,像是没了一丝劲儿一样的寻求支点和安慰。“阿朝是太累了吗?”舒缓的嗓音带着关切一步一步地渐进。覃朝半阖着的眼皮在那一会儿抬了起来,眸子里闪烁着无尽的期待和贪恋,没回答随歌的那句话,嗓音低闷:“阿随你能抱抱我吗?”随歌能隐约感受到面前人袒露出来的脆弱,熟悉的感觉像是四年前覃朝说起自己母亲时的样子。没有犹豫便敞开了胳膊虚虚地环着面前的人,两人身高的差距,随歌不得不有些费力。覃朝在她环上来的作势的那一刻便自然地主动把人搂住,下巴堪堪地支在随歌的肩上,呼出的热气炙意浓重。时间也仿佛在那一刻瞬时停滞,氛围愈发静谧温腻。随歌任由环着自己的胳膊逐渐收紧,也在微微的动作间抚上覃朝绷紧的后背。她只知道这几天覃朝因为研究院里的事情很忙,却从未听他提到过到底是什么样的工作项目,而在这会儿,随歌觉得多少兴许可以猜出来一些。两人默契地没再说话,随歌在等,她从不会去勉强覃朝说那些不愿意说出口的事情,但也知道他一定会说出来,一如四年前那个晚上听他主动提起母亲的事情一样。一到晚上京市的天气总是要闹出些动作博人关注,穿过巷道夹杂的一阵风发出细微却难以忽视的呼呼声,覃朝的嗓音也被吹得变得悠远暗掩。随歌听见他说,“阿随,我要去一趟苍峋山。”苍峋山的名字于随歌而言,陌生却又觉得熟悉,在听到覃朝说完那句话的时候,随歌脸上的神情下意识地浮上丝丝的怔神,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反应。她突然想起了四年前,覃朝提起母亲那个晚上后。随歌搜到了过往十几年前的那曾经哗然又无比令人唏嘘的新闻报道。覃朝曾说过覃母完结一生在自己的行业,最终深沉地留在了那样的大雪之下,而随歌所见的报道上,那个终留下伟大测绘人的是那座名叫“苍峋山”的高原雪山。十几年前的那支勘测队伍同出与京市的测绘科学研究院,一支满是无私测绘人怀着忠臣奉献之心的队伍,却在那座高山上突逢意外,永远躺在了巅峰之上,留下的未完成的数据在十几年后终是需要有人去填补那片空白。思绪回拢再次感受到覃朝背脊间的僵直,随歌也彻底知道了他情绪这般的原因。“阿朝不是已经做好了决定吗?”随歌敛声语气平静地说出了这句话。一边是暗埋在母亲意外去世的阴影之下,另一边却又是完成母亲夙愿的执念,覃朝无非是受着这样的矛盾压抑着,可其实,随歌又明确地知道,漂浮在两侧中间摇摆不定的重量早就在覃朝那句掷地有声的那句话中表明了一切。就像是那个时候覃朝说过他恨不得母亲从未去参与过那个项目,可深藏之下的心思又不忍看着母亲放弃,覃朝也同样深刻地知道对于母亲而言,测绘是一种比生命还要重要的热爱。再次深陷彼此类似的矛盾之中,随歌确定,覃朝还是做出了同样的选择,甚至可以说那至少不会是个后悔的决定。更甚至可以说,从一开始覃朝选择了测绘的那个时候起,一切的决定都是早已经被坚定不移地定下。因为足够了解覃朝,随歌才会顺着那样的意思说出了让覃朝能够坦然的那句话,不过是做出那样的决定后急需一种外力强迫自己极尽自然地接受,而随歌的那句话恰好就是那样的外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