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会逃得远远的。空调的温度越升越高,时吟外套没脱,现在已经开始觉得热了。她往后退了一点点,一手放开了顾从礼的手,准备先把外套脱掉。她一动,就像是什么开关被开启了。顾从礼手腕一转,忽然死死地抓住她,眸底晦涩一点点沉淀,缓声问:“你要去哪?”时吟手腕被抓的有些疼,她愣了愣,想挣脱。敏感地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她没缩,忍着痛感被他抓着,一动不动:“我想脱个外套。”顾从礼不动。时吟皱了皱鼻子,有些委屈地小声说:“你抓得我好疼。”顾从礼僵了下,松了松手,时吟甩了甩被抓得已经红了的手腕,将外套脱掉。两条手臂刚从衣服里抽出来,顾从礼忽然倾身,扣着她后颈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时吟。”她眨眨眼。虽然不知道他怎么了。但是。时吟顺从地抬手,环抱住他的腰,软软的身子轻轻靠过去,缩在他怀里:“我在呢。”他颈间的肌肤贴着她的额头,触感温热,喉结微微滚动。“不准跑,”男人的声音在她头顶,低低的,抱着她的手用力得像是要把她整个人全都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你永远,都别想逃。”亲吻与诉说(10)从机场到市区差不多一个小时,顾从礼今天的车开得格外快,不到一个小时,已经远远看见了摇光社的影子。到了楼底,顾从礼减缓了速度,车停在旁边。时吟安静如鸡地缩在副驾驶,看见顾从礼解开安全带,下车,走到一个女人旁边。那女人站在摇光社前面的马路边上,盘发整整齐齐,脸上的妆容十分精致,红唇,狭长的眉眼。她看起来很年轻,岁月似乎没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痕迹,气质孤高清绝,站在冬日里灯火阑珊的街头,着白色大衣,像是从民国画卷里走出来的哪位贵门小姐。时吟是学美术的,她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人。绘画界的天才和传奇,青年女画家白露。白露家境殷实,从小就喜欢画画,十四岁进入巴黎美术学院学习,十六岁开个人画展,二十岁,她横扫国内所有美术类最高级别奖项,登上职业生涯的巅峰。然后,这位天才少女画家销声匿迹了。起初,大家并不在意,创作者总是需要一定的隐私性和私人空间的,所有人都期待着她的新作品,期待着中国能够出现一位最年轻的,亚历山大卢奇绘画奖获得者。直到半年后,白露结婚的消息铺天盖地。极具灵气的天才女画家放下了画笔,从此嫁作他人妇,洗手作羹汤,业内唏嘘遗憾了好一阵,最后这个人名依然渐渐淡出众人的视线。时吟降下车窗,看着顾从礼走到女人旁边,女人仰起头,微微笑了:“阿礼。”顾从礼垂眸:“妈。”白露抬起手,掌心朝上,虚虚停在空中:“下雪了。”时吟仰头,夜色明净,冷流带着潮气,不见风雪。顾从礼声音淡淡:“嗯,下雪了,外面冷,我们回家吧。”时吟犹豫了一下,拉开车门下车,顾从礼听到这边的声音,倏地回过头来。她清了清嗓子,试探问:“那我先回家啦?”顾从礼沉着眸:“我送你。”时吟笑了下:“没事,我自己回去就可以,在这里车就很多了。”他抿着唇,不说话。时吟看得出,他不想让她和他母亲有过多的接触。可是他看起来也不想放她一个人走。白露往前走了两步,看着时吟,笑得很温柔:“这是你同学吗?”顾从礼垂下眼,去拉她的胳膊:“妈——”白露恍然:“是女朋友吗?”她细细端详着时吟,忽然露出一个笑容出来,上前去拉她的手,“这么晚了,哪能让女孩子一个人走呢。”顾从礼反应很快,倏地拉住时吟的手腕,将人扯到自己身后,严严实实地挡住。白露抓了个空,愣了愣,白皙的手停在空中。她转过头来,漂亮的眼睛有点发红:“你是什么意思?”“妈妈碰她一下都不行吗?”她直直地看着他,声音很轻:“我又不会把她怎么样,我不会伤害她的,我就看看,看看我们家阿礼,喜欢的女孩儿是什么样的姑娘……”女人的嗓音阴柔,飘荡在夜空中,融化在湿冷的空气里,有种压抑的诡异感。时吟后颈发凉,站在顾从礼背后,忍不住往前靠了靠,抬手紧紧抓住他背后的衣服,感受到他身上温暖的热度。外套被人死死拽住,顾从礼回过头去,垂眸,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能自己回家?”时吟仰起头来,咬着嘴唇看着他。他安抚似的拍拍她的背:“去吧,别怕,到家了告诉我一声。”时吟点点头,后退了两步,小心翼翼地侧头看旁边的白露。她清了清嗓子,微微俯了俯身:“阿姨再见。”白露像是没听见,她红着眼,看着某处,眼神直勾勾的,没聚焦。时吟转身跑过马路,拦了辆出租车。直到上了出租车,时吟一口气才长长地出去。她后背被冷汗浸湿了一层,指尖发麻,被白露一眼盯住的时候,她觉得自己连呼吸都忘记了。那双眼睛很漂亮,和顾从礼一样的浅棕色,明明该是剔透的温暖颜色,却像是藏了深渊,里面的情绪空荡荡的,盯着人的时候一片死寂的冰冷。说话的时候那种颠三倒四的矛盾感,诡异的腔调,大幅度的情绪起落。时吟心里慢慢地有了一个猜想。她的精神状态,好像不太对劲。时吟回了家,将门反锁上,点亮了房子里所有的灯。灯光明亮,她坐进沙发里,看着茶几上的水果盘发呆。她想起顾从礼在车上时的反应。他在怕。最开始的时候,时吟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现在她好像有点懂了。他是怕她知道了以后,对他的家庭有所排斥吗?之前家里七大姑八大姨来串门,时母跟她们说话的时候时吟也听到了一些,二姨家表哥要订婚,女方家里好像是离异单亲家庭,父亲是个赌鬼,二姨抱怨了整整一下午,中心思想就是对这个媳妇儿的家庭完全不满意,不希望表哥娶她。时吟露出了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她进书房,把笔记本抱到沙发上,打开,想了想,搜了一下精神类的疾病。首先点进百科,时吟一行一行看过去,看到最后一句的时候顿住了。——在病态心理的支配下,有自杀或攻击、伤害他人的动作行为。不知道为什么,时吟突然想起了顾从礼之前手背的烫伤,还有小臂上厚厚的,很长的绷带。时吟慌了慌神,将笔记本丢在沙发上,翻出手机来给顾从礼打电话。等了一会儿,他才接起来,声音听起来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只微微有些哑:“到家了?”“你在哪?”她急急问道。顾从礼顿了顿:“在医院。”她的声音顿时紧绷了起来:“你又受伤了?”他没说话。两个人周围都很安静,等了一会儿,他也不出声,时吟觉得自己猜对了,急道:“你说话呀!”顾从礼低低笑了一声:“没有,我把我妈送过来。”时吟松了口气,重新靠回到沙发里,犹豫了一下,才小心说:“阿姨是,精神状态不太稳定?”顾从礼淡淡“嗯”了一声。时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想了一下离摇光社最近的医院是哪家,又问:“是在第一医院吗?”顾从礼又嗯了一声。时吟垂着眼,视线落在旁边电脑屏幕一行行文字上。他的手臂绑了那么长的纱布,到底是多严重的伤,得有多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