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让并不习惯这种亲密度,没忍住冷漠地提醒了一句算不上好的话。
阿德加内对此并没有多在意。
余让心里讽刺地想——[他当然不在意,他又不是真的瞎子,他知道他眼睛会好,他会恢复健康,要不了多久,他就可以变得想过去一样。][他可以面对无数镜头和媒体侃侃而谈,让人查找任何一个他想要查到的人的资料。][他可以毫无负担地开始一段关系和结束一段关系。]余让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又想:[那也不错。]阿德加内闻言笑,他本来准备去摘余让眼镜的手指摩挲了两下,展开在余让面前:“是的,我看不见。”
“余让,你像一种小动物,外面包裹着壳和刺。”阿德加内说,“因为小的时候,两个母亲没有给你安全感吗?”
“不是。”余让叹气,“舰长,你应该先照顾好你自己,我没有什么需要了解的。”
阿德加内摇头:“我很感兴趣。”
“你到酒那斯街上随便捡一个人,就会发现他几乎和我一样,我一点也不特别,舰长。”
阿德加内缓慢地从鼻腔里嗯出了一声:“为什么要这么说?”
“你可能没见过我这种人,才对我产生好奇。但事实上,我确实没什么特别。你随便在我长大的养育院,随手抓几个小孩,他们其中可能就有很多个余让。”
“每个人都是特别的。”阿德加内想了想,回答道。他觉得余让或许有些不自信,才会说出这种话。
余让坦言道:“我最大的特别之处,就是智脑把我们绑在了一起——以很高的匹配度。”
余让问:“舰长,你没有怀疑过数据吗?”
阿德加内顿了顿,竟真的沉默了下来。
“你是阿波罗号的舰长,对于匹配到远在那斯的我,一个非常平凡,随手一捡就可能有一大堆的我,竟然不觉得奇怪吗?”余让越问越冷静。
“阿波罗会有几个舰长,联邦会有几个阿波罗号?而那斯上一个拥有两个离异母亲,至今还因为不外出工作而居住在贫瘠小房子里的人有多少?”
余让自己给出答案:“在整个联邦星球上,这样的人都数不胜数。你觉得这个智脑匹配得合适吗,舰长?”
阿德加内沉默地聆听了很久,他确实不是没有想过这些事情——一些政治阴谋,为了防止他和联邦议会某个议员的孩子联姻而做出来的虚假数据。
但面对自己匹配对象,当然不能说出这些话。而且他确实对余让的生活感兴趣,在接触久了之后就更加感兴趣。
这件事和阿波罗号舰长是谁没有任何关系。
“我不理解,你为什么突然这么说,是因为见到你的母亲,导致你想到这些事情?”阿德加内沉吟了一会儿,又诚恳道,“我说自己过去没有这么想过,会显得我有些愚蠢。但事实上,智脑匹配的对象是谁,对我而言并不重要。我长期在星际航行,很难想象缔结婚姻关系后,我该怎么平衡工作和家庭。我过去也一度猜想过,或许智脑会匹配给我一个我的同事,这可以让我们一起工作,避免因为一直相处两地而导致婚姻失败。”
阿德加内缓慢地开口道:“如果不是因为一些政治原因,我也不会向智脑提交婚姻申请,你呢,余让?我发现其实你或许并不想要进入婚姻关系中。”
“一个恶作剧。”余让言简意赅道。
阿德加内闻言笑起来:“这也是缘分的一种。”
余让摇头:“本来一切正常情况下,我们应该在两年前成功离婚,甚至都不用见面。”
阿德加内沉吟,他问:“现在你还这么想吗?”
“什么?”
“我们需要离婚。”阿德加内耐心询问,他思索着,如果余让仍旧坚持要和他离婚,他或许应该尊重余让的决定,虽然他觉得他们的关系可以更近一步。余让没说话。
阿德加内叹了口气:“我不太明白,我以为我们的关系可以更好一些。”他顿了顿,“但我会尊重你的决定,不用担心,我永远会尊重你的决定——如果你觉得那样会更好。但是如果是有一些可以解决的矛盾,我们可以一起商量来解决。”
余让还是没说话。
阿德加内手放到桌面上,隔了一会儿,他试探地用自己的手指触碰到余让的手指,微笑:“比如一些,你觉得我们之间某些不对等的事情,我觉得这并不是什么事,对我而言,余让也是世界上唯一的一个,和阿波罗号的舰长没什么区别。”
他顿了顿,开起了玩笑:“更何况,阿波罗号的舰长并不只有我一个,它拥有过好几任舰长。”
餐厅工作人员拿推着餐车走了过来,余让把自己和舰长触碰的手收了回来。
余让想,阿德加内的感情观很成熟,如果他的妹妹有这样一个男朋友,他应该会满意。
妹妹如果结婚的话,找一个善良的、成熟的男人,就很好。
人在陷入爱河时,总是看对方哪里都好。
等荷尔蒙退了,你的伴侣是个善良且拥有道德感的人,那才更重要。
余让想到了余穗,又沉默了下来。虽然在这个社会,不存在同性恋这一说法,人类可以和自己任何想结婚的性别结婚,但是他确实过去不曾喜欢过同性。
面对阿德加内,在情感中,他能给出的最高评价,就是这个男人适合他妹妹。
阿德加内和送餐人员道谢,把一个白色的甜品杯放到余让面前,甜品勺放到余让手中:“这个我在家中吃过,味道不错,你可以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