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少爷坐下了,小厮已经将热气腾腾的茶水点心和果子都端出来。台上唱着的是一个老生,穆鲲跟着唱调摆了摆脑袋:“好!”
没几分钟,焕琴生就走过来了。他没有上妆,那白净的脸上满是笑意:“穆警长真的来捧我的场!”
穆鲲咧嘴一笑,拍拍旁边的椅子:“焕老板今日怎么连妆都没上?不唱了?”
焕琴生在他身边坐下:“今日就知道穆警长会到,自然不唱了。”
穆鲲已经是第二次见焕琴生。头一次也不是顾少爷领着的,若不说是世间的缘分,原是有这样一个事故:一个军阀里的小军官瞧上了焕琴生,几次交往以后硬是要他陪睡,焕琴生自然不肯。那士兵天生的野性,竟然带着人前来砸梨园,正赶上穆鲲带人在巡街,一看那军官正是那日调戏他媳妇的人,所谓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那军官自诩自己带了兵不以为恐惧,双方都动了手。穆鲲哪里是吃素的?把那些人打了还都抓到大牢里。穆鲲同军阀头目张元帅颇有交情,那元帅给了穆警长很大的面子,将手下的军官一顿教育。
那军官得知对方是警长后吓得不轻,又是赔钱又是赔礼。焕琴生得知那威猛高大有威风帅气的警长正是顾少爷要自己许的人,心中喜的不知道怎么才好。看官需知顾少爷曾经给焕琴生写了个故事。那个故事何以能打动穆鲲?
原来,穆鲲曾经对顾少爷说了自己的身世,顾少爷便把他的身世稍加改动,将那穷困人家出身的焕琴生也说成是文官子嗣,因为家道中途被朝廷诬蔑只留他一个。又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只得坐了戏子。巧就巧在焕琴生能说的一口地道的京腔。那也是因为他师父曾经在皇城里唱过戏,只是这折里只加深了这个故事的可能。
穆鲲见到同命相怜的人自然满心的怜惜。于是回去同顾少爷说了,顾少爷惊了一下,便又在心中说道:这便是命了。当初百般想甩开他,如今真的到了时候,怎么还能有别个想法呢。
穆鲲救了那戏子一次,又知道顾清瀚喜欢听戏。于是同焕琴生说下次来听他唱戏。穆警长为了焕琴生救了梨园子,这是极其长脸的事情。于是师父也看出门道,许他不上妆许他偷懒少唱几场。焕琴生最红的时候也没有受过这样的待遇,只是被穆警长高看一眼便是这样的结果,焕老板心中发誓定要跟了这位土皇帝。
他也瞧见了顾少爷,想这是恩人,自然是来帮助自己的,于是殷勤的也替他倒了茶水。顾少爷笑笑:“有劳焕老板。”
穆鲲对顾少爷笑道:“你不知道他原也是北京城里的人,还算是我的同乡呢。”
焕琴生冲顾清瀚笑笑:“自是有缘千里来相会了,穆警长救我一命,就是再生父母了,您说是不?顾爷?”
穆鲲哈哈大笑:“就冲着你这张甜嘴,我看你也能大红大紫!到时候成了胶南最红的角儿,再见你恐怕却又是难了!”
焕琴生嗔道:“穆爷说哪里话!哪个红了却不认爹娘的?我本来该认了你这个恩人。可是穆爷这样年轻还没有娶奶奶,我总不能认了做干爹?”
穆鲲笑道:“你家奶奶倒是有!”看见顾少爷狠狠的一瞪,连忙改口道:“当爹我还不到那个岁数,逢人若是在欺负你,便说我是你当家的大哥,也省的再有那些孟浪的找你的麻烦!”
焕琴生自然明白这是暗许了他的契兄弟,虽然未立字据。却是有了个响当当的保护伞,心中十分欣喜,连忙站直身子一个深弓:“那便是参见大哥了!”
穆鲲道:“好了好了!你还是去给我们唱出戏,这样的大礼远不如你唱戏来的实在。”
焕琴生点头道:“那自然!若是哥哥想听,叫我去府里唱也是可以的!”
言语之间满是暗示,穆警长心中咯噔一下,连忙道:“日后再说日后,先去唱吧。”
待他走远,对顾少爷道:“这小兔子原是也好南风,怎的却不肯同那军阀的手下?”
顾少爷道:“自然是心里有了别人。”
穆鲲连忙拉住他的手:“我的小祖宗!你可莫要瞎想!只因你不高兴,我便连那窑子都未在进去过。我心里除了你真的没有半个旁人!”
顾清瀚松开他的手道:“我又没有说你,你慌什么!”
穆鲲包了果仁放到顾少爷的手心里:“不慌不慌,咱听戏,这场你最喜欢听,是不?”
说话间,焕琴生已经装扮好了上了台,一张嘴便博得了满堂的喝彩,穆警长大喊一声好!又掏出了银锭子往台上丢,焕琴生一个媚眼飘过来,微微行了个万福。底下叫好声起哄声一片。
顾少爷只是听着,那心中竟不是喜悦。
坐在穆警长的厅堂里,顾少爷觉得有点堵得慌。
诚然,他知道穆鲲去找焕琴生是件好事。这表示穆当家的看上他了,自己可以全身而退。但是却被一口浊气堵住,觉得心里憋屈。
李振自为了救林家兄妹受了伤,顾少爷就觉得亏欠人家的。于是从济南带了胶南少见的各种补品前来拜访也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不过李振一向只长肌肉不长脑子,这会说没两句就说漏了嘴。把他家当家的去梨园子找焕老板的行径一股脑的倒给了顾少爷。恨的窦半仙恨不得上去捏住他的嘴巴。
这会光景,怕是后院要起火了。顾爷去济南的事情因为没有告诉当家的,因此当家的这几日一直脸色深沉脾气火爆。若不是要忙于年前的事宜,恐怕早就要杀到济南去烧杀掠夺一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