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的寒暄过后,梁昭说明来意。
陈属寻拿了盘里的熟毛豆剥开,边吃边说:“半个月前绛珠姑娘送来了圣上的旨意,咱们任凭梁兄弟调遣。”
原来萧荧提前打过招呼了。
长案上堆放了一摞文书,梁昭还在屋内翻看着,风吹动碎发,侧旁烛火也晃了晃,他抬头望向门外,不知不觉间已是半夜,夜雨愈下愈大了起来,风中多了些许落叶,他忽然意识到又是一年秋。
愣神的功夫,墨自笔尖而落,污了纸张。
梁昭连忙放下笔,用袖口去擦,结果发现都是徒然,索性抓起纸揉成一团抛到一旁。
数年前他偷偷跟着萧荧来燕州,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数年后他自己又踏足此地,坐在了萧荧曾坐过的位置,翻看着这些曾经一窍不通的文书。
真是世事无常。
那时夜幕低垂,萧荧亲自掌烛,暖色柔光在萧荧的脸上勾勒出明明暗暗,他躺在榻上,目光一寸寸的看着面前人的脸,如此肆无忌惮,萧荧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视线交汇凝视着彼此,只有短暂一瞬。
梁昭后来总回想起当时萧荧的眼神和动作。
对视也是一种博弈,眼睛可以很容易看到一个人的内心,
谁先闪躲了,一定是因为害怕被看出端倪而下意识的回避,而萧荧当时收回的那么快,倒显得有些慌乱。
梁昭拿了廊下的伞往城楼方向走去,立在上头,望着雨幕中的燕州城,和桐关的夜景没有什么不同,都是起起伏伏的殿宇和窄窄的街道。
雨丝斜着打湿了他的衣袍,握着竹伞的手不断滴着水珠。
梁昭紧抿着唇线。
有一个桐关就够了。
如果他注定会赢,那萧荧也会。
隔天、梁昭带着陈属寻他们准备好的东西离开了。
急匆匆的来,又急匆匆的走。
人刚到雍阳,消息就传到了律言的耳中。
北凉骑兵来请人的时候梁昭很平静,倒是陈礼有些紧张。
他们只有两人,如果谈不拢,那无疑是羊入虎口。
“不知二位如何称呼啊?”律言高居椅座,一双鹰眼上下打量着二人。
律言本人的形象和梁昭脑补出来的完全是两个样子,没有茂密的胡子和粗旷的长相,衣着朴素,只在手上戴了个象征身份的兽头戒指,长相看起来倒像是个老实敦厚的庄稼汉,但梁昭知道,这只是表相。
律言此人,绝不是好应付的。
梁昭神色自如,将自己和陈礼介绍了一通之后,道:“久仰大汗大名,特地前来拜会,没想到合罕居然先去请我们了,还这么大的阵仗,把在下吓得不清,还以为是哪里得罪了大汗。”
“咱们此前并未见过,又何来得罪一说呢?”律言笑道:“咱们也并无交集,你拜访我做什么?”
“梁昭学着萧荧的样子,将声音放轻了些,掀起眼皮看向律言,反问道:“大汗跟凌风裳的仗不好打吧?”
“一个小娘能有多大能耐。”律言喝了一口酒,道:“你觉得我会怕她?”
“自然不是。”梁昭望着他,笑了笑,将语气放缓了些:“凌风裳她一介女流之辈,能混入扶月蛰伏多年,能在凌风华死后掌控北国朝堂,桐关一战更是导致夏国元气大伤,能做到这些,她可不容小觑。”
“我听闻北凉骑兵折损大半,这场仗拖得越久,损失就越多,虽然凌风裳现在暂时被拖住,可总有一日会卷土重来,到那个时候,雍阳所剩的粮草又能支撑几日?”
“那娘们不是跟东尧又咬起来了吗。我等她败了不就行了?”律言指腹按压着手中的酒杯,说:“况且我有粮仓,耗得起。现在该哭的是她。”
梁昭用筷子戳了戳面前干巴,散发着馊味的饼,“可我听说北凉的骑兵已经开始食不果腹,不知大汗说的粮仓是?”
“就建在你们夏国的啊。”律言咧嘴笑了起来:“你将我的军队都摸得清清楚楚,怎么会连这个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