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娘负责做饭,掌握他们家的财政大权,师娘一声吼,师徒二人就得到墙根罚站。师父只要说半句凡人的不是,就得自掌嘴巴。
师娘从来不动手,师娘永远只是笑眯眯地看他们体罚自己。
他们的日子就这么像流水账一样地一天天过去,钟樾的手工技艺日趋成熟,有一天,钟御跟他说:“为师已经没什么可教你了,你确实是个聪敏的凡人。”
虽然不再教学,钟樾依然尊称他为师父,将他视作自己的父亲…同时也是自己的好友。
就是不知从哪天起,师娘来得越来越少了,然后终有一天不再来了。
钟御变得很沉默,终日酗酒,将自己关在家里,但偶尔还会外出。
这天夜里,钟樾又撞见钟御在殿里独自喝酒。
想了很久,钟樾才问:“你和师娘吵架了?”
钟御不肯回答,只继续饮酒,他的脚边满是空了的酒葫芦。
“别喝了。”钟樾夺过他手中酒壶,“喝酒伤身子。”
钟御看着他,忽而便笑了起来,仿佛听了个可笑的笑话。
他笑得让钟樾愣怔,笑得两行清泪顺着脸颊落了下来。
这是钟樾第一次看师父哭。
良久,钟御才说了实话:“她病了。”
钟樾忽然就放下了葫芦,他没有想过是这样。
“是什么病?很严重吗?”钟樾问,“找大夫了吗?”
“找过了。”钟御看着虚无的前方,“她这么强悍的一个人,连神都敢揍…”
钟樾此刻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过去将师父抱在怀里,却被师父奋力推开。
“不要碰我!”钟御大声吼道,眼泪竟如暴风雨一般滚落,“你们凡人装出一副温柔善良的模样,假惺惺地靠近我,随随便便就许我一辈子!”
这位活了不知几千年的神明,哭得就像个小孩子。
“你师娘会离开我,你也会离开我。”钟御无力地看着他,“你们凡人自私自利,只享受和我在一起时的快乐,然后让我背负离别的苦痛,我凭什么?我凭什么做那个被剩下来的人?我凭什么花数千年的时间怀念你、怀念她,而你们只需闭上眼,就算解脱?”
钟樾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在这种时候,他能说的任何安慰的话,都仿佛成了对钟御的伤害。
而且,他到现在才知道,师父原来并不是讨厌凡人。
就像把他捡回来时,钟御屡次想过要将他扔出去那样,钟御是害怕对凡人产生感情。
“你们知道,再也见不到一个人的那种感受吗。”钟御说,“我神通广大,喜欢上一个人时却无能为力。”
钟御深深地叹息着,喝了越来越多的酒。
师娘临走那段时间,钟御一个人到寿星殿前,跪了整整一个月,无论刮风下雨打雷,都没有离开过。
钟樾觉得痛心,也感到害怕——在未来几十年后,在自己离去时,钟御又会怎样挽留自己的生命?
师娘还是走了。
这不是钟御第一次目送凡人的离开,他连钟樾的面都不愿见,终日躲在工作间里,不知道打磨什么兵器。
但钟樾记得,那阵子天神明明就没有传达过铸兵的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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