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家伙认得他。
棠景意揉了揉追云的脖子,拿了几块萝卜喂给它,又去摸它的脸。马儿乌溜溜的眼睛跟着他转,不一会儿就歪了头要往他身上靠。
驯马师一边递上胡萝卜一边满面笑容地拍马屁道:“棠先生您真厉害,追云很少这么听话。”
棠景意又喂了一块胡萝卜,其实不是他厉害,应该是追云厉害,认得出他。
这么想着,他瞥了眼陆雁廷。
得,还不如一匹马一只猫。
陆雁廷:“?”
他摸摸鼻子,被棠景意一眼给瞪得有些茫然。
穿戴好护具后,棠景意踏上脚蹬,一手抓着缰绳和鬃毛,另一手扶住马鞍,借力一跳便跨坐了上去。
陆雁廷见他动作熟练,便也没多说什么,只是仍有些不放心,对驯马师道:“你先骑马跟上去。”然后又让人给自己牵来一匹白马,也跟着追上。
棠景意对极限运动没什么特别执迷的偏好,但唯独喜欢速度,放现代时喜欢赛车,放古代就是喜欢策马。当然,不论古代还是现代,策马的成本都要比赛车低多了。赛车这玩意儿棠景意也就只在上个世界玩过,他难得拿过的一次天之骄子剧本,家里人宠他,要月亮绝对不给星星糊弄,他不仅有自己的马场,车库里还停满了五颜六色的流线型跑车。美中不足的是那会儿他有先天性心脏病,只能自己跑着玩,没法跑比赛。
不过要说起沉浸感,赛马也很有趣,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像是足以驱散一切烦恼。棠景意伏低了上身,翠绿的草场流水般的在眼前淌过,他疾驰了两三圈才缓下速度,回到的地方,陆雁廷在那儿等他。
“你怎么跑那么快,”陆雁廷帮他牵住马匹,“我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他不知道棠景意会骑马,但就算会骑马,这样快的速度也实在危险。他看得汗都要下来了,只得让驯马师贴身跟着,自己不敢离得太近,生怕有了事反倒添乱。
“不算快。”棠景意说,草场就这么丁点大,能快到哪儿去。
他心情好了不少,连带着语气都变得轻快。陆雁廷也跟着笑起来,见棠景意翻身下马,他上前要扶,差点和同样要上前的驯马师撞上。
“……啧。”
驯马师干咳一声,忙让到一旁,让陆雁廷抓住棠景意的手臂。
“好不好玩?”
见棠景意还摸着追云不撒手,陆雁廷脸上的笑意越发大了,“先去吃饭吧,想骑的话一会儿再来。”他回过身,却意外地看见了一个熟人,“周淙予?你什么时候对跑马感兴趣了。”
棠景意摸着追云的手一顿。
“陆总。”
棠景意几乎要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随之响起的声音又是那样熟悉。他有些僵硬地回过身,一双锐利而冷淡的眸子霎时间撞进眼底。
“周淙予,”陆雁廷对棠景意介绍,“琅璟的董事长。”
棠景意:“……”
等等,琅璟???
周淙予生得高大,他孤身而立,挺拔如松柏的脊背没有一丝晃动。棠景意能感受得到对方打量着自己的有如实质般的审视,他的目光一寸寸地划过他的脸,薄唇紧抿着,唇角微微下压,显得格外冰冷严肃。
可棠景意记忆中的周淙予,却和这样凶神恶煞的样子相去甚远。
就在刚脱离不久的上个世界,棠景意还叫做周璟棠,屁不大点的五岁小萝卜头。周淙予是他双亲去世后唯一的亲人,长兄如父,尽管周淙予只是周家司机病故后领养来的孩子,可对当时的棠景意来说,他就是他唯一的亲人。
也许所有的豪门故事都离不开兄弟阋墙,大难临头各自飞,家产纷争等等,更遑论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可周家是个例外,在棠景意的记忆里,周淙予从被带到周家的时候就是沉默寡言的,可是面对自己,他总是会笑,嘴角不熟练的扬起,努力地向他展示友善。
就如棠景意回忆的那样,在他还是周璟棠的时候他有先心病,小时候三天两天要跑医院,周淙予就抱着一包大白兔奶糖在病房门口等着,在他吃药时偷塞糖果给他,在他输液的时候念故事给他听,日落黄昏,他牵着弟弟的手一级级走下台阶,一起回家。
后来,棠景意渐渐长大了,病情也慢慢稳定。周淙予也长大了,他越来越忙,但还是每天都会回家,西装外套里揣着糖果,尽管棠景意已经不再因为药太苦闹脾气了。
可是,天之骄子剧本也很危险。周父不止一次地当着两人的面说,公司以后会是棠棠的,你要好好帮他。有时候棠景意甚至会担心周淙予晚上偷摸溜进房间把自己嘎了,他心惊胆战地去瞄哥哥,周淙予还是望着他笑,说:“当然。”
笑面虎。
当时的棠景意这么想。
后来,父母因为内部派系争斗意外过世,所有人都以为棠景意要被踹出周家了,甚至他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可是没有,周淙予一力撑起了所有,大到公司内乱小到弟弟每个月的身体体检,他的书桌上一边是厚厚的公司文件夹,一面是更厚的弟弟的体检报告。
他还是很疼他,和小时候一样,要星星就摘星星,绝不拿月亮将就。棠景意名下该有的资产股份都有,周淙予总是带他去开会,教给他各种事情。他没对他发过火冷过脸,一次都没有,不管是闹脾气不吃饭,还是夜里偷溜出去赛车玩通宵,周淙予气急了也只是沉默,雕塑一样地立在张牙舞爪的弟弟面前,有时候棠景意甚至觉得他的心脏会比自己先罢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