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刑从连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带着一本书、一封信和一捧沙,他回到了警局。警局里那场生硬的寒暄早已结束,气氛很冷也很平静。林辰在椅子上浅眠,他的身上,盖着一件警服。那件警服上银星闪耀,黄督查穿着白衬衣坐在旁边,左腿搭在右腿上,正翻着手里的笔记,而他另一只手里,则端着杯温水。刑从连愣在门口,屋子里有那么多椅子,黄泽偏偏就坐在林辰身边。黄督察偏偏又坐得如此自然,仿佛他理应就坐在那里。刑从连有些不开心。付郝从刑从连身后钻了出来,看了眼办公室里的情形,赶忙把愣在门口的人拉进了屋。林辰恰好睁开了眼。见他们回,他站了起来,顺势把身上搭着的衣服挂在扶手上,并没有看黄泽一眼。“我发烧了,需要退烧药。”林辰语气虚弱,请求也很生硬,想要离开警局的目的太过明显且毫不遮掩。黄泽在座位上笑了起来,放下手边的笔记本。就在刑从连以为黄泽会说“公务时间禁止处理私人事宜”一类的话的时候,他却听见黄泽说:“记得买阿司匹林,他对大部分抗生素过敏。”刑从连于是更生气了。……或许是台风即将登陆,整座城市笼罩在风眼之下,雨反而停了。林辰脚步虚浮,却坚持步行,刑从连拗不过他,只得走在他身边,付郝很心虚地走在最后。足音落在淌满雨水的青石板上,踢踢踏踏,粘粘腻腻。虽然心里的疑问已如雪球般越滚越大,比如黄泽与林辰究竟是什么关系,又比如黄泽的态度为何有180度大转弯,但刑从连并没有问那些闲碎的八卦,他从怀里掏出证物袋,递给林辰:“冯沛林给你留了一本书、一封信和一把沙,你和他,到底有什么关系?”林辰有些怔愣。但怔愣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冯沛林给他留了东西,而是因为刑从连居然没有问他与任何同黄泽有关的问题。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热爱探寻他人隐私,很少有人能按耐住心中对那些隐秘事情的好奇之心。林辰抬头,望着刑从连,非常真诚地说:“谢谢。”刑从摇了摇头,继续道:“从他办公桌窗口望出去,正好能看见你的房间。”林辰听到这句话,当时站在原地。“他在看我?”“他应该就在看你。”因为高烧,他脑海中的片段如蒙太奇般浮掠而过,那些洁白的沙盘、诡异的街市、雪白的床单、鲜红的血迹,一帧帧切换,令人非常混乱,也非常痛苦。时间过了很久,久到一切画面都回到最初的原点,久到檐上的雨滴都快落尽。他把证物袋塞回刑从连手里,重新迈步。刑从连看着林辰的背影,微微眯起眼。林辰的样子,显然是想起了什么,又显然是什么都不愿说。他于是只能冲着林辰的背影开口,虽然不愿意,但也必须装作咄咄逼人起来:“于燕青给你写信,冯沛林每天看着你,我可以不问你的过往,但与这件案子有关的事,你都必须说清楚。”他的话很直白,林辰的脚步也理所当然停下:“刑队长需要我交代什么?”林辰背对着他,在前方问道问。“你是否认识冯沛林?”“不认识?”“那他为什么留这封信给你,信里的白沙到底是什么意思?”“很简单,因为我房间里有沙盘,他想让我知道,我所作的一切分析,只不过是他想让我看到的东西而已,他在向我挑衅。”“他为什么要向你挑衅呢?”“我不知道?”“你不知道?”刑从连很无语,“三年多了,他每天偷窥你,制造谋杀案,向你挑衅,你却不知道为什么?”刑从连的话很不客气,他也做好了林辰很不客气回应地准备,林辰微微转身,脸上却出现了笑容。那不是嘲讽、生气时的讥笑,而只是很单纯的在笑,仿佛刑从连刚才的问题,非常非常有趣。“刑队长,您可能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想挑衅我的人,无论是心理变态者也好高智商罪犯也罢,真的非常非常多,如果我需要在乎他们每次向我挑衅背后的动机,那我可以不用活了。”这话说得很有道理,刑从连顿时哑口无言。“为什么?”他于是只能问出这三个字。“因为我曾经,真的非常有名。”这是一句骄傲的话,但从林辰嘴里说出来,却没有任何夸耀意味。反而显得很诚实,诚实得可爱。如果是一般人,听到这样的话,大概会大笑,但刑从连确实不一般,他点点头,很认真地说:“我想也是,我从没见过像你这么聪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