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实见过一次晏昭和,不,不止一次。晏侯这个人洵追倒是没有见过,他那个时候太小,能记得晏昭和已经算是记忆力非常不错。先帝驾崩前一年秋,六岁的洵追在御花园玩,他一路捡漂亮的鹅卵石。身后宫女抱着布兜子,布兜子已经装了有半袋,宫女满头大汗。他忽见王公公站在不远处,王公公看到他,连忙迎上来说陛下在与晏公子下棋,殿下可要去看看。洵追与父皇不亲,自小见父皇的次数少之又少,哪像皇后的儿子天天与父皇见面那样亲昵,他都是刻意躲着父皇。皇贵妃与皇帝之间的关系洵追始终都看不明白,但他喜欢母妃,为了母妃他愿意离父皇远一些。可皇贵妃并没有因此与洵追的关系更亲近,洵追想要见皇贵妃,也只能是在每月按例拜见的时候匆匆与母妃说几句。那位晏公子比洵追在宫中的时候都要长,他常伴先帝身侧,是朝廷内炙手可热的年轻人。洵追听到父皇说这次可是朕赢了,昭和你可要帮朕去大理寺跑一趟。“愿赌服输。”少年将棋子一枚枚收回棋子盒,并不以输棋而感到遗憾,“再开一盘,臣一定能赢了陛下。”先帝驾崩后,晏昭和便自己与自己下棋,实在是因为洵追下的太烂。在当皇帝这件事上,洵追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废物,靠着昭王活到现在,国家居然还挺像模像样。刚登基,洵追能感觉得到晏昭和打心底看不起他,但这人始终都不卑不亢,倒让洵追觉得自己不够好,对方能够如此尊重已是个人修养优秀。但后俩长大一些,洵追便觉得这只是因为自己是皇帝,并不是晏昭和个人修养。他看不起一个人,那人又比他官职低,他连看都不会看一眼。先帝在时,晏昭和连李崇都看不上,和李崇面对面走过,李崇与晏昭和打招呼,晏昭和仰着头擦身而过。所以直到现在,洵追都觉得李崇如此与晏昭和正锋相对,实际上也是因为当年晏昭和太高傲,导致崇王自信心受挫,并没受到应有的重视。人随着时间而慢慢成熟,正如晏昭和对朝堂诸事逐渐不再那么焦头烂额时,他和晏昭和的关系有了质的飞跃。晏昭和开始变得温和,事无巨细,洵追的一切习惯都会让他毫无怨言的包容。他和晏昭和的关系莫名其妙亲近起来,他甚至能够将后背交给晏昭和,也能在晏昭和的注视下放松身心的熟睡。在驿馆休息一晚,第二日晏昭和准备好后带着洵追去青藤山庄。宋南屏没和洵追坐一辆马车,但在早饭前为他诊脉,其实也只有这个时候他能和洵追说几句。晏昭和根本不允许闲杂人等与洵追过近,尤其是他没有摸清对方底细的时候。很显然,陪伴洵追一路的宋大夫也被昭王划为闲杂人等,且没有得知底细的那一类里。“我听人家叫他殿下。”经过一晚的消化,宋南屏小声道:“当朝只有几位王爷,你身边的这个是不是就是昭王殿下?”“嗯。”洵追点头。“我看他也不像是奸臣的样子,据说陛下被昭王殿下绑架多年,下旨都是昭王将刀架在脖子上威胁。”洵追无奈,你哪里听来的?“茶楼里说书的都这么说。”洵追摇头,“他对我很好。”“他这就算是对你好?”宋南屏把脉的中指随意点点洵追的脉搏。洵追回道:“是。”没有人比他对我更好,也没有人会比他做的更好,人一旦熟悉一个环境,就不会轻易的尝试新鲜。他在舒适圈十分安逸,并不想做出任何改变。“不过年轻还是真年轻。”宋南屏感叹,“他那个皮肤保养的比闺阁女子都要好,跟剥了皮的鸡蛋似的。”洵追失笑,“小心他听到揍你!”也就是在朝堂,晏昭和做了个不必风吹日晒的文臣。若他是个武将,边关的太阳晒几日,皮肤再好也只能脸颊两坨高原红,浑身上下晒得黝黑。晏昭和坐在马车这头,洵追坐在那边,两人之间隔着能坐两人的空挡。洵追轻轻靠在一边小憩,马蹄混着风的声音从他耳边略过,偶尔还会有几只被惊动的鸟,扑闪着翅膀匆忙飞到更高的树枝。他听着规律的马蹄声,呼吸不由得想要与其保持一致,但他很快便感觉到缺氧与窒息。洵追意识昏沉,放弃一致后倒是慢慢清醒起来,可却始终不愿意睁开眼。就好像当年他不愿意每日与晏昭和待着,两人光是坐在一起就觉得很尴尬,甚至觉得还不如与陌生人坐在一起。晏昭和答应回答他的问题,也没有提起,洵追也懒得腆脸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