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可笑啊。
“妈?”手机里弋戈有些担忧地叫她。
“嗯。”
“没事的,查就查了,我其实也怀疑过。都在打官司了,这也是保护自己的正常手段,您不用觉得不光彩。我知道,您也是为了我。”她在宽慰她,尽管语气还是这么平淡如水,可她的女儿始终站在她这边,她的女儿才是始终言行如一、说到做到的那个人。
王鹤玲忽然没办法再同她说什么了,眼泪下一秒就要夺眶而出,她笑了笑:“没什么事就先这样,挂了。”
除夕夜的安山很热闹,隔壁院子里昨天新入住了一家三口,那小姑娘个子小小的,讲话很甜,总是坐在爸爸身上,两只小胖腿晃来晃去地撒娇。
这会儿王鹤玲站在露台上能看到,一家人正在客厅里吃年夜饭,小姑娘老想着往外跑看山中夜景,被爸爸抱回来裹了厚厚一件羽绒服,才骑在爸爸脖子上出来。
王鹤玲忽然想到自己怀孕时,也想过很多次这样的场面——她的女儿无论是像她还是像弋维山,一定都会很漂亮的。她也会给她买最好看的裙子,扎最好看的辫子,教她读诗经做算术,告诉她树怎样生长、花怎样开放、河流怎样奔腾入海。她也会骑在弋维山的脖子上,小小的手掌握住她伸出去的一根指头,咯咯笑地同她撒娇。
原来她那时候是期待有一个女儿的。
王鹤玲好像恍然才想起,她原来期待过一个女儿。
那当年她为什么会把弋戈丢到桃舟去呢?哦,是因为那个坏心眼的农村婆婆。她刚生完,她就欺负她、羞辱她、虐待她,她那时候得了很严重的产后抑郁,她也没有办法。
那后来她为什么没有把弋戈接回来呢?哦,因为那个没文化的三嫂,把她的女儿养得又胖又粗鲁,像个男孩。她记得那年回桃舟,看见那个穿得一身黑、眼神冷漠、无论如何不肯叫她一句妈妈的小女孩,她没有说要带她回家。
可弋维山呢?
王鹤玲这时候才想起来,怀孕时她和弋维山说想要一个女儿,她已经在计划要买哪个牌子的小床、什么颜色的小鞋子。
弋维山是怎么说的呢?
弋维山当然是顺着她了,他把她搂在怀里,声音温柔而有磁性,说:“也好,你生的怎样都好。”
她居然现在才听清楚,他的“也好”之后,那短短的停顿里,有怎样一声微弱而不甘的叹息。
二十多年了,到现在才想起来,到现在才看明白。
如同大梦一场。
眼泪布满双颊,山间的风一吹,冰凉彻骨。
良久,王鹤玲低头看一眼手机,才发现弋戈发来了一句“新年快乐”,还跟了一个表情包,是她养的那只叫中秋的警犬,抬起前爪的动作像在作揖,又被p上了一顶红帽子,看起来像在给人拜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