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供着你跟你母亲二十年,为了填补你们无底洞一样的欲望把奶奶留下来的房子卖了。你当年不想上学吵着去当兵,是他找了人情说了好话才把你塞进去的。你当兵当了两个月嫌苦自己跑回来,他赔了多少礼倒了多少歉数都数不清,你现在说他拿你不当人,说他不给你还赌债,你他妈要脸吗?”丛飞流着泪不出声,目光呆滞,毫无神采。他今年三十多点,跟景云臻差不多年纪,但是已经老态纵横,可见日子过的并不顺心。丛暮把眼泪逼下去:“除了资料,你跟王德远还有什么接触?你知不知道我叔叔到底是怎么死的?”“其他我什么都不知道了……他们也防着我。”丛暮问:“从那之后没有人再找过你?”“……有啊,怎么没有,”丛飞抖了半晌,突然阴恻恻的笑起来,露出一口黄牙,“你那个姘头找过我,问我你去哪里了……我他妈怎么知道?你走就走了,还回来干什么?!啊!你回来干什么?”“好好说话啊!”连旗拿刀背在他脸上拍了拍,“嘴巴放干净点!”“他找你还说了什么?”“他要跟我买丛安新的那套房子。”丛飞咬着牙说。“你没卖?”“我……我一开始出了价之后他答应的很痛快,我就……我就又加了几次价,然后他就不买了!妈的,有钱人还这么小气!”丛飞愤愤不平。丛暮直起身来抱着手臂,冷冷地打量他:“听说你欠了赌债,怎么?现在还完了?肯回来了?”“我……我还完了啊!”丛飞梗着脖子,目光乱飘。“你最后把房子卖给谁了?”丛飞不出声。“说话!”连旗不耐烦。“抵了赌债!”丛飞说,“我抵了高利贷……其实那栋房子值更多钱,只是我实在还不上赌债了,只能拿房子去抵……”“抵给谁了?”“我不知道!我是真的不知道啊!”丛飞脸上沾着浑浊的鼻涕和眼泪,大声道。丛安新的亲生儿子,为了还赌债,亲自找到王德远,拿了不知真假的所谓“证据”把他父亲给卖了,就是这些玩意儿导致丛安新入狱,最后死在了看守所,呵,多么荒唐。丛暮捏了捏眉头,他头痛欲裂,觉得这一切都无比可笑。“你善后。”他拍了拍连旗的肩,转身坐进了停在深夜里的轿车。过了十分钟,连旗缩着肩膀坐进驾驶座。他哼着歌,身上有很淡的血腥味。丛暮放下车窗,吹了一会儿风,问:“他怎么样了?”“放了点血,扔回后门了,过一会儿自己爬起来包扎一下就没事儿。”连旗瞧着没太尽兴:“你怎么心这么软啊?对这种吃里扒外的叛徒就应该下狠手。”丛暮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想法,他在来之前对自己说,如果真的是丛飞主动将丛安新出卖给了王德远,那他会让丛飞付出代价。可是丛飞肉眼可见的颓丧,消极,烂泥扶不上墙,他根本用不着打击他,他已经在泥里了。他毕竟是叔叔唯一的血脉。耽误连旗的时间,丛暮也有点过意不去。“我请你吃宵夜去?”他转头问开着车的连旗。“哎走走走!”连旗果然乐起来,俩人找了个大排档下去吃烤串。连旗这人长得不是好相处的样子,性格倒是很爽朗,要了一打啤酒自己灌进去了,一边啃肉一边抱怨景云臻这个老板当的有多么不近人情。期间手机响起电话三通,他看了一眼屏幕,果断关机。“怎么不接?”丛暮问他。“债主,”连旗满嘴跑火车,“要账呢。”他喝了个半醉不醒,最后丛暮开车先把他送回家。还没从楼前停下,他迷蒙着眼往外一瞥,突然诈尸一般从副驾驶上挺起来:“走!快点走!开走!”丛暮吓了一跳:“怎么了?这不是到家了?”“我我债主在门口站着呢!赶紧走,不然就走不了了,断手断脚!”丛暮打眼一看,楼下站着一位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他穿了一套黑色西装,身材高大,正低头看手腕上的表。这男人的斯文容貌即使是在夜色里也异常出色,并不像是刀尖舔血的亡命之徒。丛暮了然的看了一眼把头缩在车窗下面的连旗,调转车头,小声嘀咕一声:“情债是吧。”两个人到丛暮的公寓时已经快天亮了,连旗醉的晕儿咣当,从浴室里草草洗了澡,扑到丛暮的床上睡死过去。丛暮刚洗完澡,拿着浴巾去厨房接了杯水,还没来得及喝,大门突然被人砰砰砸响。他打开门,景云臻顶着寒冬的夜露站在门口,后面跟着刚才在连旗家门口见到的那个英俊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