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听了不要动怒,”她笑道,“四小姐虽然有权势,根基却不牢,需要家里相助的地方多着呢。夫君好歹是长辈,何必对她那么亲热?”
其实她想说的是巴结,怕触怒丈夫,才换了个委婉的说法。
荣栾却没动怒,只是长叹一声,袖起了手,“凤凰待飞,蛟龙将游,只有看不清形势的人,才敢那么肆无忌惮的得罪她……”
他收回望天的视线,重新看向妻子,叮嘱:“以后不必再与种氏来往了。无知蠢妇,早晚害人害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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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章殿里笼了四个大炭盆,荣淇伏在案前批阅奏章,偶尔停笔活动手腕,这时她就会含笑看向四下里乱爬的卫璞。
小孩子长得快,一岁已经会满地乱爬,荣淇吩咐人搬走了殿里的大部分装饰性用具,腾出来的地方铺了毡毯,四个下人一错不错眼的盯着卫璞。
或许小孩子都比较敏感,卫璞十分黏荣淇,每每到了傍晚荣淇要出宫时,就开始大肆哭闹。荣淇也不放心留他一个人在宫里,便经常留宿宫中。
卫璞爬啊爬到了荣淇脚边,揪着她的衣摆,笑得流出了口水,“娘、娘……”
他的口齿还不清楚,只会说几个简单的词语,最常喊的就是“娘”。
荣淇提着肋下把他抱到腿上,接过宫婢的软巾给他擦嘴,对他的叫声充耳不闻。
这时有个小太监低着头进来禀报道:“幽城太守候陛见。”
都知道幽城太守是渤海郡公的父亲,小太监特意把荣温的名字隐去以示恭敬。
这场陛见本来就是荣淇安排的,她自然毫不意外,只抬手道:“传。”
小太监趋步而退,引了荣温入殿来。
先帝丧期已过,大家又恢复了正常的着装。荣温一身绯红官服,长幞头向后扬着,清癯挺拔,越活越年轻了。
他伏地冲小孩子皇帝行大礼,动作一丝不苟。荣淇侧身以示避讳。
“大人坐。昭德,把陛下抱下去。”荣淇喊着女官的名字。
她笑看从容坐下的荣温,眼里的审视慢慢淡了,笑道:“父亲大人安好?”
荣温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朗声大笑,“为父一切都好,”又收了笑声,叹道,“除了担心你的时候。”
“哦?这是怎么说?难道女儿还不够权势赫赫么?他们外头可都在传,说女儿欺压老臣,排斥君子呢。”荣淇不动声色。
这个女儿话虽不多,心里却一向敞亮明白,没想到也学会耍花枪了。荣温心里感慨,嘴上毫不客气地说:“唧唧歪歪谁不会?你要是肯辣手整饬一回,最好是整倒几个人,早就太平无事了!”
他面色一整,正容道:“我现在也不太清楚,我是应该叫你四丫头呢,还是称你为‘渤海郡公’?”
荣淇以手支颐,这是一个全然放松的姿势。她笑道:“称我郡公的人已经太多啦,您叫我四丫头就成。”
“好,既然你明白,那我就放开说。你为什么那么得罪人?”
“这是我的责任,”荣淇泰然自若地答道,“我是执政,在其位谋其政,我不能放弃自己的责任。那跟弃战而逃有什么区别?”
荣温说不出话来,只是连连点头又叹气:“没想到,你还是个活的圣人哪。”
两人一时都沉默了,殿中的空气都几乎凝滞了。
打破沉默的还是荣温,他喟叹道:“你看上去权倾天下,威势赫赫,比为父要成功得多,但也要记得这权势的虚幻之处。你的权势并不牢固哪。”
荣淇对这个话题避而不谈,她拿起了一本奏章,笑道:“今次单独叫大人来,为的是这个——有士子献策,关于边地食粮的,计策虽然粗糙了些,我觉得还是大有可为……”
说到正事,荣温也严肃起来,接过奏章仔细看了遍,合上奏章思索着,最后肯定道:“确有可为之处……”
父女两个就边地的问题商讨了半日,越说越兴奋,最后叫人拿笔大略记下来才作罢。
时近正午,腹中空空,荣淇以皇帝的名义给父亲赐了饭。
荣温退出去庑下用饭时,最后轻轻提了一句,“族中叫我尽早休了夫人,我倒不愿这样做。夫人这些年操持家务,抚育子女,无不尽心尽力,不该受到这样的对待。”
荣淇一下子放下胳膊,心里转换着许多念头,最后只含糊的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