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让友人离去,皇兄的脸色便恢复正常了。此回我要带个男人入宫,且还是要长住一段时日的,若是皇兄不喜的话,那我就该头疼了。被君青琰识破后,我的心中顿时有几分窘迫,恰好马车路经一家食肆,我连忙道:“师父,这家食肆的招牌菜味道极佳,师父可要尝一尝?”因我幼时曾被人掳走过一回,皇兄对我的出行格外注意。自从那一次之后,每回我出行后回宫,都会由冬桃扮作我坐上明玉公主的车舆光明正大地回去,而我则是坐在后面的一辆不显眼的车舆里。如今我这一身打扮,除非是见过我的朝臣,否则定然没有人能认得出我就是京城里赫赫有名的明玉公主。反倒是我身边的君青琰,这般容貌更引人瞩目。君青琰道:“也好。”马车停在食肆的侧门,我和君青琰一同下了马车。果不其然,更招惹众人瞩目的是君青琰此人。锦袍虽旧,但却丝毫也遮掩不住他的芝兰玉树。我朝对女子并不苛刻,甚至颇为开放。我朝栋梁大理寺卿周云易不仅仅能文能武,而且有一副好皮相,数年前破了闵州无头女尸一案归来时,人还未进宫述职便被堆积如山的手帕与簪子淹没。故而京城有一绝,便是周云易满怀女儿家信物的馨香。这两样物什都是我朝的女子定情信物,我也曾想送给我的驸马们,可惜他们再也无法收到了。☆、君青琰果真相当引人注目。从食肆的大门走到雅间的这段路上,我就瞧见有不少姑娘家从袖袋里摸出手帕,上楼时,其中有一胆大的姑娘两颊生粉,羞答答地将手帕递到君青琰的面前。依照京城里的习俗,接到姑娘家的手帕越多的男子魅力便越大,待到婚娶年龄时便有越多的媒人上门。甚至还有闲人算过周云易统共收了多少帕子,如今也不知有多少待字闺中的姑娘盼着能与周云易结成连理。递手帕的姑娘生得容貌妍妍,娇艳如花,我一个女子也不禁心生怜惜之情,更何况是君青琰。我停下脚步,兴致勃勃地等待这场好戏。未料君青琰目不斜视地绕过那个姑娘,对他面前的手帕视若无睹。那个姑娘怔了下,我也怔了下。此时,君青琰顿了顿,侧目望我,问:“为何不走了?”我瞅了眼那姑娘,本是满脸娇羞,此刻却一派惨白。但她也未死心,拽紧了帕子,重新递到君青琰的面前。我好心地提醒道:“师父,帕子。”君青琰眉头微蹙。他开始细细地打量眼前的姑娘,他看得很认真,也异常专注,目光里有探寻的意味。方才还是一脸惨白的姑娘面上的红晕正在一点一点地恢复,我甚至能瞧到她的耳根子在悄悄地漫上红光。我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心想着这天下间的男人呀,果真对投怀送抱的姑娘从不拒绝,即便看起来清高冷淡的高人也是如此。君青琰伸出手,他接过了姑娘手中的帕子。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与此同时君青琰一手从衣襟里摸出一吊钱,放到那姑娘还未来得及收回的手掌中,他面无表情地说道:“世道艰难,你出来卖帕子也不易,银钱就无需找了。”君青琰对我道:“走吧。”我用力咽了口唾沫。君青琰问:“怎么了?”我回神,说道:“没,师父……你真大方。”我悄悄地瞥了眼那个姑娘,一双美眸早已泪盈盈,可惜不解风情的君青琰已经迈开了脚步。进了雅间后,掌柜便点头哈腰地前来,笑着道:“容姑娘可是跟往常一样?”我尤爱这家食肆的菜肴,是以得闲出宫时总要来这家食肆坐上一会,吃上几个小菜,品一壶美酒,且我出手格外大方,这一来一去的掌柜也识得了我。只不过他并不晓得我的真实身份,我估摸着他是将我当做京城里哪一家的富商之女了。我问:“师父可有什么是不吃的?”君青琰道:“随意吧,皆可。”我对掌柜颔首道:“照旧吧。”掌柜离去后,雅间里就只剩下我与君青琰两人,秋桃在门外候着。这座食肆构造奇特,雅间的窗子所对的地方并非是外头,而是食肆的正中间。食肆的老板请了好几个说书先生,只要食肆没有打烊,都有说书先生在手拿惊堂木在滔滔不绝地说书。我给君青琰介绍道:“师父想必是很少来京城,这间食肆的生意特别好,其中有个缘由便是因为他们的说书先生有着三寸不烂之舌,说的话本也十分吸引人,来这儿用食的客官常常一座便不想走了,是以这家食肆也经常高朋满座,寻常人若是来迟了也只能站着。”我正好坐在窗边便顺手推开窗子。我睨了眼,说书先生说得口沫飞溅,底下的人皆是听得津津有味。我竖耳一听,一张老脸险些要挂不住。真是作孽呀。即便话本换了个人名,故事也换了个地方,可克死五个夫婿的女人这天下间除了本宫哪里还能寻出第二个?尤其是说到第五个夫婿上吊自尽时,底下的人都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我还听到隔壁雅间的人在说道:“听闻宫里的秋波湖并不深,怎么能淹死人?”呸!区区坊间小民又怎知宫里的湖深不深!以讹传讹!我赶紧关上窗子。我轻咳一声,说道:“不过是话本而已,师父听听便算了,无需当真。”君青琰道:“我并无当真,是你当真了。”我一怔,君青琰淡淡地说道:“你若不放在心上,任由其他人如何说都不过是一派胡言。我既收了你为徒,也定会尽我所能替你压制住阴气。”我听罢,忽觉这师父其实也挺不错的,虽然我们俩之前有些小误会。“多谢师父教诲。”思及那一夜,我下意识地望了眼他的侧脸。那天我在惊慌之下,用的可是全力,我还记得当时他的俊脸上立马呈现出一个红通通的巴掌印。我顿觉窘迫,连忙转移话题道:“师父有所不知,我们京城与舟城有些不一样,姑娘递出帕子并非是在卖帕子,而是表达对男子的倾慕。”想到方才君青琰拿出一吊钱时众人目瞪口呆的模样,我就忍俊不禁。君青琰听了没什么反应,神情还是淡淡的,连句回应都没有。寻常人哪敢这样与我说话,不过他是我师父,又是正道大师的友人,且还准备给我传授他的一身本事,看在这些方面上,我也不计较。恰好这时掌柜和小二端了菜肴上来。每一样菜肴都做得格外精致,且色香味俱全。我给君青琰倒了一杯花雕,道:“师父,这儿的花雕酒香极浓,入口虽辣但回味无穷,宫里的酒也未必能比得上这里的。”我仰脖豪放地一饮而尽,酒杯落下时,我发现君青琰的酒杯一滴也也未少。我诧异地道:“师父不喝酒吗?”君青琰说道:“为师不好酒。”他手执酒杯,喝的却是再清不过的水。我想着世外高人脾气大多如此,也没有多想。我是个无肉不欢之人,在福华寺住了几日,吃斋都快要把我吃出病来了。如今面前放着各式各样的肉,我起筷后便开始大快朵颐。说来也怪,我打小就是先帝先后还有皇兄捧在手心里娇宠长大的,我孩提时的玩伴,如今的闺中友人,没有哪个像我这般嗜肉,一见到肉便不由自主地吞唾沫,像是饿了七八天的人似的。皇兄还因此取笑我:“阿妩呀,你前辈子定是个三餐不继的乞儿,所以这一世投胎成公主了才会惦记着肉味。”我听后不服气,本想着几日不吃肉的,但仅仅是一餐后我便乖乖地投降。乞儿也罢什么都罢,有肉吃才是关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