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单从来不以为然,因为无论它沾染了多少血污,它只需要去洗衣机里过上那么一圈,就干净了。 “爷儿这叫:浪子回头金不换!” 而蚊子呢?永远不会消失。 八点半的时候,闹铃响了。水仙伸手按下了闹钟,悠悠地下楼了。 走过昏暗的走廊,下了那别扭的旋转楼梯,到了一楼,左拐。 那双踩着法国款式鞋子的脚,最终停在了春姨的房门前。 “当” “当” “当” 三声轻叩。 门里的春姨慌慌张张地把那本昨天就已经看过的诗集合上,而后整理了一下旗袍,走出去把门开了一个缝。 “你有什么事? 水仙似乎是早就想到了春姨不想让她进房间,竟是一点也没有惊讶,平静地开口: “我来和你谈条件。” “我和你,没什么好谈的。”春姨说着,强行要关上房门。 “关于沈景冰呢?”水仙问。 历史总是惊人的巧合,春姨没出嫁之前,就姓崔,叫绛儿。 崔绛儿。 如果他是崔护,这也算是一种“以你之名,冠我之姓”的浪漫了。 可惜她现在姓沈,他也姓沈,他还姓沈。 春姨听到了沈景冰的名字,下意识松了手,水仙就这样被放进来了。 门,一下子被关上了,久久都没有开启。 直到中午的时候,水仙才走了出来,带着一种异常的兴奋。 成功了。 今天的水仙出门格外早,四点钟就去小都会了。 她今天穿了一件纯白的纱网刺绣礼服,是千金阁新款的汉制礼服,虽然是西式晚礼服,却加入了大量的中式元素,刺绣、暗纹、盘扣。。。。。。所以并不张扬,是那种东方美人独有的沉静、温婉。 油亮的卷发被拉直了,取而代之的是高高的发髻,和往日的水仙都是不一样的。仔细看去,是和已婚女子的发饰很像。 但这却是一个西式发髻——她一个既(通假)子,能嫁谁呢? 世上男子很是奇怪,逼良为娼,劝娼从良,其中缘由大概就是沈景冰和她说过的那句“妻不如妾”吧。 彼时的春姨,也开始欢欣鼓舞地装扮起来。那种从心里透出来的愉悦感和平时那种炉火纯青的风月场微笑是不一样的。 沐浴,更衣。 生活总是要有些仪式感的,春姨在认真地选今天晚上的衣服。 四月十二日,天气晴。 春姨穿着一件居家服,站在衣柜面前用心地挑着。 浴袍选白色的,沈景冰说过自己的浴袍都是白色的。 睡裙选紫色的,魅惑,对年纪。 而后就是最难的了——洗澡之前穿什么? 春姨的衣服多数都是旗袍,只有一件应付特殊场合的汉制。旗袍也都是膝盖以下的——她的膝盖下满是疤痕。 桃粉的旗袍、暗绿的旗袍、深紫的旗袍、绣花的旗袍。。。。。。一件一件看过去,却又那一件都不甚满意。 她怕沈景冰不喜欢。 她怕显自己丑。 她怕不能隐藏自己的缺陷。 她怕。。。。。。 一个多个小时,她才选定了一件仿旗装的刺绣旗袍。 头发也不再是自己随便烫烫了事,而是专门请了做头发的女师傅来家里做了个发型。 为了保证这个发型的质量,春姨又是动用自己的小金库给师傅额外的礼金,又是封糕点,又是送布料的。 折腾到了晚上九点,终于做完了发型,把女师傅送走了。 小都会的场子,一般都要到后半夜一两点才散去,但是真正的贵客基本上十点以后就不会过来了,所以那些有头有脸的舞女,基本上十点钟之前就会离开,或是跟经理打生招呼离开了,或者是跟着金主走了。 而那些收场的,往往都是些新人,这也算是前辈们给后来人的一点活路吧。十点钟以后的客人,往往都是已经喝得有些微醺的了,若是哄好了,也算是个靠山。 当然,水仙是不需要这样的“靠山”的。 她只是把自己藏在沙发里,哄着身旁的沈景遇,让他带着她去万国酒店。 沈景遇。 此时,马路的对面,九十六号的门前,一辆低调的轿车停了下来,里面出来了一位看着十分健美的男士。 油亮的头发,修身的大衣,锃亮的皮鞋,气派的手杖。 管事的见了马上就开了门—— 沈景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