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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第1页）

她心中忐忑，仔细思虑，那张俊美绝伦的脸反而在记忆里越发模糊了，像蒙了层水雾，她眨啊眨的，怎么眨眼睛，还是看不清。

晚上入睡前，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单纯肆意的岁月中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辗转反侧。

不过她到底年少，不知道几次翻身贴到清凉的帐帘，环佩叮铃，虽然心思不宁，还是陷入了梦境。

昏昏沉沉之间，她好像看见一座山，不是春风而过活泼俏丽的山，这座山笼着层层云雾，纵横不觉，似乎能通往蓬莱仙境。山下面有水声传来，不是小溪叮咚，泉水泠泠，也不是长江怒号，奔腾万里。这里的水既清且静，每一条径流都有自己的流向，和南北东西无关，她看不见终点，也辨不明方向。

即使是梦中，她也知道她从未来过这里。但是她并不害怕，她感觉清风像母亲的手拂过她的身体，天空中的云飘荡来去，她的衣袂和白云一起嬉戏跳舞。

山在笑，水在笑，山水温柔。

她心底升起一种从来没有的快乐。比贴着墙面找蜗牛，蹲在地上看蚂蚁搬家还要让心儿跳起来的快乐。

她喜滋滋的决定永远不告诉别人这个梦，透过朦朦胧胧的轻纱薄帐，把它托管给月宫的玉兔。然后安心睡去。

倒是桃根桃实，被她翻来覆去的声音惊醒，一夜没睡安宁。

第二天早晨，阿茂精神抖擞，哺食时吃了两块蒸饼，还喝了一碗豆粥。

郗昙夫妇愉悦的看着阿茂进食。她用得甚为好看，圆圆的小脸儿，腮帮子鼓动着，一双肤如凝脂的小肉手捧着蒸饼一点点往嘴里送，手上的小肉涡圆圆的，清晰可见。她虽然吃的不慢，可是一颗牙齿都没有露出来。

郗愔心情愉悦，看着阿茂哺食后揉着自己的小肚子一副可爱玲珑的样子，高深莫测的说：“阿茂去你最喜欢那个毓秀亭看看吧？”

阿茂狐疑，又看了崔氏一眼，崔氏一双杏眼笑意盈盈，满是鼓励。

郗道茂满心疑问，脚步也不像原来平时那样的活泼，等到她发觉的时候已经快走到毓秀亭了。

她抬头向亭中一看，亭中少年身姿颀长秀丽，宛如修竹，宽大的青色衣袍镶着雅致而繁复的白滚边。

衣裳虽旧不沉，整洁雅致中散发着淡淡的光彩，与他头上古朴敦厚的碧玉簪子交相辉映，整个人如同朝阳初照，雾气尽退的青山。

广袖随风飘浮，飘渺如仙音梵唱。他听到阿茂木屐扣地的声响，回过头来。

毓秀亭，取钟灵毓秀之意。

可是阿茂一颗小小的孩童心，突然觉得这个亭子何其小，何其陋，断壁残垣般腐败。只有这个少年，他不是珠玉在瓦砾，他比珠玉更美，他是和氏璧。

又黑又长的凤眸里流淌着的仿佛是仙山之巅的雪水融化的流水，飞扬的眉毛不浓不浅，仿佛常绿的蓬莱仙山。

阿茂脑中浮现了她做的那个梦。原来梦境里的山，是他的眉。梦境里的水，是他的凤眸。是上天有意，让她在梦境中一睹他的风华吗？

他看着眼前呆愣愣的小娘子，珠圆玉润的模样，一双黑白分明的潋滟凤眼光华流转，流露几分孩童特有的天真茫然。

他微微一笑，山水温柔。

“阿茂，我是你的阿兄。“

他的声音清越如古琴淙淙，语调优雅温和。

郗道茂凤眼中光华流转，“我知道你是阿兄。我还知道以后你要教我念书习字”

“你不怕我？”他走近，态度温和地在郗道茂面前俯身，正视她的眼睛。

“你不会的。”郗道茂回答，好像在说肚子饿要吃东西，太阳从东边升起来一样理所当然。

郗超拉着她的小手，把她拉到檀香木宽凳上，坐在她旁边。眼睛看着远处的竹林，笑道：“你怎么知道的？”

阿茂本来心里很紧张，这样一个眉染青山，眼透碧水的绝美少年，离她那么近。她刚刚哺食过的小肚子还是鼓鼓的，也不知道嘴角有没有擦干净，心中难免有些忐忑尴尬。可是他这样仙人一样的少年，竟然来拉她的手，还和她坐在一起。她看着他笑的样子就知道，他不会像那些严厉的老夫子那样。

清风吹过，他身上传来让人安心的馨香，似乎是一点杜若，一点莲香，一点说不出来的清新气味。郗道茂从来没有闻过一个人身上有如此芬芳的味道，她坐在他身边，感觉身体飞起来了，在春日的阳光中，和花神一起翩跹。

“你为什么不问我读了什么书？”

郗超又黑又长的凤眸中闪过忍俊不禁的笑意，“那你都读过什么书？”

郗道茂扬起一张圆圆胖胖的小脸儿，满是骄傲，“《史记》，《山海经》，《庄子》，”她似模似样地掰着手指头数，凤眼流转，却倏忽对上他笑盈盈的凤眸。

“阿兄，你在笑我。”她满心羞愤，委屈道。

郗超轻轻揉了揉她的头，摇了摇头。“今日春光正好，我倒想听听你最喜欢什么花呢？”

被他亲昵的一揉，阿茂的羞愤登时化成比轻烟还淡的云雾，随着芬芳的春风飘落远方。

她看着满园的花草树木，转了转凤眼，思索一阵，“桃花，李花，杏花，梨花，我最喜欢这几种花了。”

“那阿茂为什么喜欢这几种花呢？”

郗道茂心中小小骄傲如同小太阳又一次冉冉升起，“桃李二花，领袖群芳。桃色为红中最纯净的，李色为白中最洁净的。杏花疏影，是春天的美景。梨花是人间的白雪，还比雪花多了香气，还漂亮雅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