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很显然,成昆的要求被当成了后者。
“昆儿,过来!”作为师父,陶玉山第一时间上前强势的拉过成昆的手臂,低声教训道:“不许胡闹!你师兄有的是事情,你留在这里作甚?”
“我没有胡闹!”成昆用力缩回手臂,无奈小孩子的力气怎么也比不过成人,根本挣脱不开。见状他眼珠一转,顺势便“哎呦”一声,可怜兮兮的道,“师父,疼!”
许是因为成昆此时示弱的模样太少见,又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和小孩子计较,陶玉山手上的力气顿时松了两分。几乎是同时,阳顶天伸手覆在了成昆的肩膀上,用看似诚恳却又含着些许不容轻忽的拒绝语气道:“小师叔,小昆还小,何必如此计较?”
被他这一压,陶玉山不得不松了手,随即哼道:“这小子根本就是胡闹!阳师侄你也别一味护着他,他跟你再玩得来,年龄毕竟摆在那里,我要是真将他留在此处,不只是我,他伯父伯母也得惦记着他!”
成昆忙不迭的抽回手臂,顺势躲在阳顶天背后,探头道:“我不小了!照顾得了自己!”确实不小了,在场恐怕连祖师的年纪都没他大!
可惜以成昆如今这幅长相,这个说法显然站不住脚。他自己也意识到陶玉山的说法确实在理,以他如今体现在外的年龄上看,确实不容易让人放心,尽管他心知肚明,在场之中恐怕要数他这位师父最不关心他是不是能照顾自己,最多还是觉得自己这个徒弟给他丢脸了吧!
想到这里,心中顿时一动,更加将自己缩在了阳顶天身后,以如今的身形样貌作出这般示弱躲闪的举动,老鬼显然毫无心理压力。再说趋吉避凶乃人之本能,在此刻的他眼里,陶玉山背后所代表的显然就是个大祸害,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成昆这般作态无疑更让众人认清了他对于阳顶天的依赖,包括上首坐着的祖师脸上都露出了些许犹豫的神情。这正是成昆想要的效果:只要犹豫,就代表他有机会了,只要再接再厉——
可偏偏有些人唯恐天下不乱,凉凉的在旁插嘴道:“就是说啊!小昆都已经十岁了,怎么还这么粘着师兄?男孩子应该早点独立,一天到晚跟在师兄屁股后头,像什么样子!”
闻言成昆当即“怒目而视”,趁机一看,说话的赫然便是之前那个不讨人喜欢的韩庆生,虽然在祖师面前收敛了那副惹人生厌的调调,然而目光中那股让人不爽的恶意还是看的清楚明白。
这人怎么总是找阳顶天的茬?成昆不爽的一皱眉,反唇相讥道:“那我就更不该跟着师父回去了,毕竟这么多年都依托在师父那里,也该是时候离家出门历练不是吗?”
韩庆生“嗤”的笑出了声:“历练?小鬼,你真懂得什么叫做历练?”他显然还对之前成昆不给面子的举动耿耿于怀,说话之时不免咄咄逼人,“我看你还是少找理由,根本就是贪玩不想回去练功吧?也是,在这里毕竟没什么人管着你,满山疯跑也没关系!”
“我……”成昆本想反讽他几句,才一张口便想起自己此时所扮演的形象,捏着阳顶天衣摆的手微紧,那些话便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他忽然想到一事,阳顶天,当初他所在意看重、乃至于喜欢上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他?
他这副模样看在旁人眼中就成了被韩庆生说的张口结舌无语以对,阳顶天顿时皱起眉:“庆生,慎言!”
大师兄的威严毕竟摆在那里,韩庆生悻悻然的哼了一声,心中虽不服,到底不敢在祖师的面前与阳顶天唱反调,便只是撇了撇嘴伸手去摸腰间的折扇,拔出来一阵乱扇。
阳顶天根本没在意韩庆生的神情,只是安抚性的拍了拍成昆的肩膀。谁知手掌才碰到小孩的身体,便觉后者打了个寒战似的全身一激灵,下意识躲了躲——他神色怪异的低头看去,就见成昆站在他身后,满脸纠结迷茫的样子,似乎正在想着什么难解之谜。
那样小小一张包子脸,摆出这种小大人的神情,看起来很有些好笑。然而阳顶天却笑不出来,他敏锐的感觉到,从这次再见开始,小孩儿的反应就一直有些反常,莫非他是当真不想下山,因此才会如此患得患失心绪失常?
成昆自是不知道阳顶天的想法,他此时正被脑海中先前冒出的念头懵住了:阳顶天真正在意的成昆,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成昆”?
虽然过去的记忆大半都已模糊,成昆还是记得,年轻时的自己和后来根本不可同日而语。最初他不懂人心狡诈,虽然因为家世的缘故待人冷漠,但仍旧含着些许天真,也正是因此始终不曾看出身边人的想法。后来历经巨变,心性虽然骤长,但是为了迷惑旁人布局“报仇”,在外人眼中也始终扮演着和善的长者形象。恐怕直到死,阳顶天都不知晓他真正的性情是什么样的,尤其是那个时候……那个时候……
脑海中浮现出那间密室里,阳顶天看着他与师妹的神情,那双眼中神色复杂,分明蕴含了深深的失望——他是在失望什么?是失望自己二人背叛了他的信任,还是在失望真正的“成昆”终究不是他所认知的那个天真善良的小孩?
脑海中正乱成一团,阳顶天那一拍仿佛直接穿透肉体拍到了他的心口,成昆实实在在的被吓了一跳,对上阳顶天干净且不掺一丝虚假的关心目光时,更是几乎忍不住挖个坑将自己埋起来。
——如果阳顶天知道,此时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他想要的那个人,而是多年之后,集自私、狠毒、阴险于一体的老鬼,会做出怎样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