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案旁的烛火被风吹得一晃,护国公的目光也随之一跳。
莫望乡说:“父亲,四丫头若不是情愿,那老二知道这事,他一定会闹的。”
“无妨,”护国公低声道:“进了宫,她就是皇家的人了,除了死,她再也出不了那道宫墙,形势比人强,她不甘愿又能如何?”
“可老二那里?”
“除非他造反,”护国公冷道:“自己当了皇帝,把他的女儿变成公主,否则他就只能听我的话,让他的女儿在宫里连衣食无忧,安稳度日,老二会反吗?”
莫望乡觉得莫望北还不至于有这个胆子。
“认命了就好,”护国公看着嫡出的长子道:“六皇子是傅妃生的没错,可不靠着我们莫家,六皇子他就成不了皇,傅家再怎样也越不过我们莫家一头去。老二么,”护国公说到这里顿了一下。
莫望乡心里不太是滋味,莫望北是庶出,生母产子之后就死了,这人在国公府不显山不露水的长到十六岁,看着是个没大出息的人,没想到去投了军,自己闯出了一片天地。他莫望乡是家中嫡长子,自幼苦读,中了状元,官位一路高升,却再也没有料到,到了要紧关头,家族要仰仗的却是庶出从军的莫望北。
“老夫亏待他不少,”护国公在这时说道:“日后老夫会补偿于他的。”
莫望乡恭声道:“父亲说的是。”
“你也不要多想,你是家中嫡长,护国公府日后是你的,谁也夺不去,”护国公宽慰了长子一句,这个时候家里千万不能乱,长子和庶出的次子一定要相处融洽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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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夜里的噩梦
夜幕浓黑深沉,大雪之中,劳累一天的人们安然入梦,还有一些人,为着兴元帝的病,为着一个权字,夜不能寐。
莫良缘高床暖枕,却噩梦连连。
梦里,严冬尽带着她策马狂奔,箭羽的破空声中,一只只雕翎箭穿透严冬尽的身体,再带着这个人的血肉,扎进自己的身体里。莫良缘抬头看向直到这一刻,仍死死护着自己的人,严冬尽的脸上满是血污,不过这人的眉眼却仍是精致,让人赏心悦目的漂亮,十五年过去,时光似乎就没有在这人的身上留下多少痕迹。
“何必呢?”莫良缘喃喃自语,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严冬尽,她父兄死后,按照李祉的意思,只要严冬尽愿意效忠于他,那严冬尽就是辽东铁骑新的统帅。涛天的富贵,这人不要,为什么要反?
神情恍惚间,莫良缘似乎又看见了傅美景,这女人一身宫装,笑意盈盈地看着她,还是一副如花美眷的样子,跟她说,莫良辰你是真的蠢,圣上是我的亲生子,他怎会真心孝敬你?哀家才是太后,而你,傅美景笑,只是棋子罢了。
莫良缘想怒,只是此时她已经末路,怒有何用?她想哭,却流不出泪来,想把这一生当做一场笑话,大笑一场,身上的伤口却又太疼,让她笑不出来。
“当年我拼着性命不要,也应该带你走!”严冬尽的声音发颤,嘴角渗血,“你本该是我的,你也应该是我的妻!”
严冬尽的颤声低语,让莫良缘眼前的过往云烟消散,看一眼四周,大雪纷飞,天地洁白,她和严冬尽的血将身下的战马与雪地染得鲜红。
“血肉相融,”严冬尽沙哑着声音跟莫良辰说:“良缘你莫怕,我陪你走黄泉路。”
莫良缘有些茫然地看向她和严冬尽的远方,这里是皇城,不是她和严冬尽度过孩提时代的辽东边城,没有一望无际的旷野,她和严冬尽也不可能再有策马飞奔在大漠荒原里的时光了。
再转眼又是明月楼,严冬尽抱着她上楼,这楼他已买下,门窗都贴上了大红的喜字,床榻上鸳鸯红枕,桌上放着一双玉杯,这是严冬尽为她莫良缘布下的新房。
追兵追至楼下,架起柴堆,浇上火油,最后点火焚楼。
大火起时,严冬尽问:“良缘,来世你可愿嫁我为妻?”
莫良缘没及说话,但严冬尽看见被他一直挂在心头的小姐点了点头,咽下此生最后一口气息时,严冬尽嘴角微扬含笑,他这一生的繁华,孤寂,此刻都可以放下了。
“冬尽!”莫良缘喊,猛地睁眼,罗帐微动,闺阁香暖,她不在明月楼。
“小姐?”帐外传来秀云小心翼翼的声音。
“没事,什么时辰了?”莫良缘问。
“天光放亮了,”秀云说:“小姐再睡一会儿,老太君特意吩咐了,天冷,让小姐多睡一会儿。”
起个床的事,这个丫鬟都能扯到老太君那里去,莫良缘冷笑,世上难买忠心人,只可惜这个丫鬟忠心的不是她。
坐起身,摸一下枕巾,湿漉漉的一片,原来方才自己哭了。
莫良缘收回手,揉了揉眼睛,今日就要去见严冬尽了,心跳得厉害,已经死过一次,觉着自己什么都不会再害怕的人,竟是近乡情怯了。
冬尽,你听我说
大雪仍是没有停歇,正是清晨时分,路上的行人不算多,马车到了护国公府别院的时候,莫良缘在车中又坐了一会儿,才一个轻跳就下了马车,也不看候在车外的人,径直就往门里去了。
秀云几个人要跟,被带队的一个侍卫长拦下,小声道:“国公爷有令,我等不必进院。”
护国公的话谁敢不听,跟着莫良缘过来的丫鬟婆子们都低头站在了围墙的檐下,只秀云似是不死心,掂脚抻头看往门里走的莫良缘。若是莫良缘叫她,那她跟着进别院,就不算违了护国公的命令了,只可惜莫良缘头也不回,走得飞快,眨眼的工夫人就进了别院的门里,绕过门院的照壁就不见了人影,秀云这才死了心,乖乖地去了墙檐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