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棋之人,却总刻意捉弄。
江彬再次睁眼时,那青铜面具已然又从他手中跌回了脚下的泥尘。有什么,也随着那闷响的一声,入土为安,万劫不复。
目光扫过那一张张熟悉的脸面,却仿佛不曾认得。
荧惑星君已然从那浑浑噩噩的眼中,知晓了他已记起全部,再按耐不住性子,几步上前拽住他的手腕,却是千言万语都哽在喉头。纵使再心高气傲,煎熬了这些时日,他也不得不承认,他怕了那被剜去一块记忆的茫然若失,怕了终其一生都再尝不到那茶中苦的失魂落魄。
然而江彬眼中渐渐重聚的清明,却凝成了冰棱,荧惑星君越想要抓住些旧日情分,它越是绝情地断在一念之差造就的天寒地坼。
青铜面具狰狞的嘴脸,仿佛嘲笑着谁的故作镇定。荧惑星君恨不得就此落荒而逃,可仍旧晚了一步。
“你答应过我,要令他元神归位。”
只这么一句,便令那高高在上的仙尊,打得溃不成军。他退了一步,却又逼迫自己挺立得好似即将枯萎的松柏,一丝冷笑攀上绝情的唇角。
江彬不为所动地旁观着他因最后一条退路崩塌在夜色中的狼狈与狠戾,随后咬牙切齿地道一个“好”字。
吴杰怀里的小鬼,下一瞬便落在了火凤的背上,被一团咒印束缚了手脚,绝望地喊着“叔父”。
傲睨一世的仙尊,再不多看江彬一眼,衣袂翻飞间已是驾着火凤乘风而去。
江彬静静瞧着,面上无悲无喜。许久,方道了声谢。
吴杰捡起地上的青铜鬼面,拂去上头的泥尘:“小事一桩。”
江彬跳下轮回盘前,曾以一事相求。那青铜鬼面,便是他依着江彬的授意寻着的,故意抛出些蛛丝马迹,教几位星君透露给执迷不悟的荧惑星君,这才有了今日这一出。
“为何这般气他?就不怕他真对文曲不利?”
江彬遥望着星汉,夜色沉静,心如止水:“轮回盘我跳了,鬼面我戴了,从今往后,任谁都不能再左右我。”
这已是轮回,已是新生,他要亲手斩断这纠缠了几世的孽缘,随心所欲地活得清明。
没了小鬼的如影随形与仙尊的纠缠不清,这一季,漫山遍野的枯萎之景,更显颓败冷清。然而江彬却似忘了这一段鸡飞狗跳,一切如故地当他的教书先生。
吴杰仍旧拖家带口地常来骚扰,偶尔带着张端与王覃,教他们带出些故人的近况,好给江彬宽慰解闷。江彬虽洗耳恭听,却也对此不甚在意,好似那些旧人旧事都已是别人的过往,写进书里,谱进曲里,众人传唱,却入不得他的梦境。
“你啊!这凡人倒当得比仙还洒脱!”一日,吴杰终是受不住江彬的冷淡啧啧摇头道,“你就真不想知道那天上的情形?”
江彬裹着裘衣望着院落中望微摇头晃脑地扑花,许久方悠悠道一句:“梅花要开了。”
这般答非所问,令吴杰着实摸不着头脑,半晌方顺着他目光望向远山:“是要开了……冻不死你个榆木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