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忙脚乱地拿出电话,颤抖着指尖拨通许落嘉的电话,等了三十秒钟左右,电话被接通了。助理颤颤巍巍地递到傅司年的耳朵旁边。傅司年整个肺部都在扯着痛,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像含了刀子一样,憋得眼睛发红。傅司年闭上了眼睛,尽力克制着沉稳,不想让许落嘉知道他受伤了,他的喉咙滚动了一下,出声,“喂。”许落嘉在电话那头也“喂”了一声,他稍微走远了一点,想避开电焊机的声音。傅司年死死地揪着手里的项链,双眼苍惶,“说说话吧。”落嘉皱起眉头,感觉到有点奇怪,傅司年的声音听起来很飘,仿佛下一秒就在咽气的边缘一样。他没有放在心上,看了看周围,想起了闻一凡昨晚跟他说的事情,现在说正好。于是,落嘉低头,凝视着地板上的沙子,“傅司年,你当初说,我们一年之后就可以分开吧。”“嗯。”“一年也快到了。”“嗯。”“我有了喜欢的人。你也认识的。”“嗯…。”“所以,”落嘉走到栏杆的边缘,伸出手,冬天的晴朗阳光落在他的掌心处,决定结婚那天,决定离婚那天,也是这样一个好天气。落嘉叹一声气,“所以,我们能够好聚好散吧。”“……”助理的电话开了免提,许落嘉的话清晰地传达到他们的耳朵里,能听得懂中文的人都微微睁大了眼睛,监护心脏的仪器忽然发出异常的警报声,“滴!滴!滴!”……“要挂掉电话吗?”助理与医生面面相觑,“对紧急关头的傅总来说,这些话都不适宜。”傅司年的眼睛依旧是微微地睁着,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好像很痛,痛得浑身都要痉挛发抖。他以发颤的手臂,抓住了担架床的边缘,低声说,“不要——挂掉电话。”这句话是对助理说的,也是对许落嘉说的。落嘉也听到了,同时他还听到了像定时炸|弹一样滴滴的声音,问,“你在哪里呀,好像有嘈杂的声音。”心脏仪器持续在不断地震动,傅司年没有回答落嘉的问题,只是继续道,“不要挂。不要挂掉电话。再说一点。”呼吸面罩上的白雾越来越厚,仿佛模糊了双眼,什么也看不清,他无力地睁大眼睛,却发现不仅仅是身体,连双眼也在流淌着着无尽的水。在冬天,任何的水都变得很凉。泪水也是。“不要,挂,挂掉电话。”傅司年没办法抬手,手指上夹着仪器,只能任由眼泪打湿担架床。再说一点什么吧。也许这是生命里最后能听见的话了。就算落嘉说的每一个字都让他心脏如痉挛一般抽痛,他也甘之如饴。他不想死之前,脑袋里充斥的只是机器无情冰冷的警示音。爷爷去世之前只能看到虚幻的奶奶,而他能真切地听到落嘉的声音。如果比较的话,他比爷爷是长进了一点的。可惜傅司年的恳求没有被听见,落嘉所处的毛坯房里,电焊机又开始运作起来。许落嘉皱着眉,尝试着说了很多句话,可是电焊机的声音实在是太吵了,他都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于是,他点下了通话结束的红色按钮。红色,意味着狂热,爱情,信仰,以及死亡。狂热地追逐了十年,以为那是爱情,以为会是终生的信仰。最后落得遍地泥泞,满身腥云。许落嘉想好聚好散,便亲手按下结束键,他是期盼这一切都戛然而止的,好聚好散的。然而结束键是红色的,是危险警戒线的颜色。救护车上,电话被挂断的声音异常清晰。随之而来的,是监测心肺的仪器发出异样尖厉的惨叫声,冒着猩红色的光芒,在马路上呼啸着。三个医生都开始着急了,他们马上跪在担架床旁边,开始实施心肺复苏。“傅总,傅总,您振作一点!不可以倒!”“1001、1002、1003、1004!”医生凌厉而有力地呼喊着。仪器头顶的虹灯发出强烈的光芒,“滴——!!!滴——!!!”“傅总……傅总!!!”“1014、1015、1016、1017……!”落嘉送的吊坠仍然被傅司年捏在手里,可是双眼却始终紧闭,氧气面罩的白雾淡薄了很多。因为心肺复苏的缘故,傅司年的身体猛地震起来,又摔回担架床,再次震,落,震,落,节奏就像毛坯房里那个电焊机。落嘉站在电焊机的侧面,电焊机嘣出的火花,像烟花一样绚烂,而后又悄无声息,再然后又是一次火花,呲——停,呲——停。落嘉感觉被震的是自己,指尖都有点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