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不是呢?这孩子,真是让人担心。虽说她看起来和之前没什么两样。也是按时吃饭,按时睡觉的,可是我知道,那都是她装出来的。就连一个笑容,也是硬生生挤出来,笑得那么勉强。她做这些,就是为了告诉我们,她很好,免得让我们为她担心。可是,毕竟是自己的孩子,她心里在想些什么,难道我会不知道吗?”母亲叹气道。“有时候,饭后,她就到了阳台那儿,抬头看着远方,一坐,就是半天。”“也不知道以诲那孩子的遗体能不能找到。唉,他已经坠入茫茫大海,要找他,何其困难。就算找到了又如何?他永远都回不来了。”“母亲,其实,我挺理解小妹的,这种痛,我懂。”大嫂说着,眼眶已渐渐湿润。“有时候,我真的好想哲远,是那种,撕心裂肺的想念。每个夜晚,想起来的时候,就觉得肝肠寸断。他已经离开这么长时间了,孩子们,已经永远地没有爸爸了。”大嫂的话勾出了母亲的眼泪,她在思念自己的丈夫,而母亲,又何尝不想念自己的儿子呢。那是一种时时刻刻都萦绕在心间的思念。是啊,大嫂也失去了自己的丈夫,她的心中也有着无限的悲痛。只是,哭过之后,她只能选择坚强。上孝父母,下教子女,她做到了。因为她知道,她是许哲远的妻子,就是她的格局。她不仅撑起了自己的小家,还创办了空军学校,让那些无家可归的空军遗孤有了自己的家。我很佩服大嫂,佩服她的勇气和坚强,佩服她的胸怀和格局。她不是不思念,不是不悲伤,她只是把思念和悲伤全都掩藏,把无尽的眼泪留给了自己。无数个夜晚,午夜梦回的时候,她也哭得不能自已。大哥,沈以诲,你们看见了吗?你们离开之后,你们身后的女人,有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悲痛。沈以诲,为什么你的样子,我们在一起的那些画面,就一直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呢。可是,沈以诲,我知道,我得注意自己的身体,我不能垮掉。现在,这个孩子就是我活下去的唯一动力。他属于你,也属于我。沈以诲,那深不见底的大海,是否冷冰冰的。不过,你现在已经没有了知觉,你已经不会感到寒冷。天上,你已经和老九大队的所有兄弟都相聚了。可是,你们是否能看得见,地上,我们无尽的眼泪。尽管外面炮火连天,但我就像一只被豢养的金丝雀一样,家里为我提供了足够的安全保障。可是,这样的我和外面那些流离失所的其他人,形成了一种极其强烈的对比。只是一道墙的内外,却是我们不同的两种人生。可悲,可叹。今天,本该是我和沈以诲的结婚纪念日,可是,如今,我们已经天人永隔。丝毫听不进家人的劝阻,我执意要去空军陵看他。即使,那座陵墓之下,连他的尸体都没有,只有他旧日用过的几件物品而已。也许是因为太过想念,我只想去见见他。我承认,我想他了。今天,我只想一个人陪着沈以诲。拒绝了母亲和大嫂的陪伴,我让司机把我送过去。换了一件素色的衣服,旗袍已经穿不进去,现在的我,只能穿略宽敞的洋装。沈以诲,我们又见面了。如果你还在,现在的我们会做什么?是你依旧在天上飞着,和敌人殊死搏斗,还是正在队里修整,我在旁边庆祝我们的结婚纪念日,一旁的你笑着,享受着马上就要做父亲的欢娱。这小小的一块墓碑,上面刻着你的名字,似乎,也刻上了你的一生。周围,认识的不认识的,你们都是同样的人。这一个个冷冰冰的名字,他们的生命,也曾那么鲜活而绚烂。旁边的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枯荣变幻着,总会有新的未来,总会有新的希望。可你,却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这里,显得冷冷清清的,你们长眠于此,远离了战场,远离了喧嚣。你走了不过这么短的时间,可是,除了我们,除了你们身后这些痛不欲生的女人,还有谁会来看望你们?其他人是否还记得,你们的死,到底是为了什么。平凡人的生命,就像是杭州冬天里偶尔的大雪,它落在西湖就化掉了,不留一丝一毫的痕迹,然后,无人再记得。不过,你的牺牲,本来也不是为了让别人去铭记。这是你心甘情愿的选择。小小的四方墓碑上,刻着你们的生卒年月。你们的生平,化为寥寥数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