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才舒了口气,转过身来,看着万玉深:“放了我母后。”傅千引勾唇:“放了我父亲?”薛皇后已经明白过来,她浑身颤抖,却不是吓得。那双曾经艳绝京华的明眸中盛满泪水,看着那片废墟,颤巍巍地问萧长衾:“衾儿,你、你把你父皇……你……””萧长衾脸上划过烦躁、阴郁,最后转为埋怨,表情一连几变,快得像是换脸谱。他满目怨气地看着薛皇后:“母后,你为什么不好好呆在宫里?”“你知道你给我找了多大麻烦吗?”傅千引眉尖挑了挑,不知怎么,心头忽然一跳。薛皇后满脸泪水,摇头执着地问:“你告诉母后,衾儿,你把你父皇……”“杀了!”萧长衾忽然暴躁地扔了剑,面对自己的母后时他就像个孩子,情绪波动极大,“杀了!一刀捅在心脏上!母后,那个老不死的这样对你,你还对他念念不忘?!”薛皇后近乎崩溃,整个人摇摇欲坠,难以置信地捂住脸。万玉深垂眸,悄无声息地低叹一声。恐怕世间无人知道,在皇家畸形而丑陋的内里,曾悄生过干干净净的倾慕,坚韧地扎根在这个病弱的女人身上。……恐怕对方荒唐一生,到死都不知道。傅千引心底莫名不安,抓着薛皇后的肩膀往前推了推:“喂——娘娘都站不住了,一人换一人,怎么样?”萧长衾忽然一顿,慢慢地抬起脸,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们一眼。傅千引心一紧,不安越来越强烈。“母后,你太让我失望了,”萧长衾面无表情地摇摇头,伸出拳头捶着自己胸口,“我太失望了,你居然被他们抓着当成把柄,以此来对付我,但是啊——”“但是啊——”萧长衾忽然咧开嘴笑了起来,越笑声音越大,“但是他们不知道,哈哈哈哈……”万玉深眉心一折,下意识挡在前边。“来,把人带上来,”萧长衾抹掉眼角笑出的泪水,“哦不,请上来。”傅千引紧紧盯着,看到侍卫押着一个人走出来时,突然感到身边暴起一股强烈得近乎实质的杀意。他瞬间明白过来,脑子里有根弦嘣地断了。坏了,他想。黑衣侍卫押着一个女子走到殿下,手一使劲,把人压着跪到了地上,女子不停挣扎。她头上套着麻袋,可身上那件白色罗裙,万玉深一眼便认出来了。是谷雨的。那一刻将军没有任何表情,整个人仿佛都静止了。可他心里惊涛骇浪,几乎要吞噬一切,傅千引下意识伸手去拉:“等!先——”可已经迟了。万玉深平地而起,一剑横空而出,带着滔天怒意,根本无人敢撄其锋,剑气所过之处,一片人仰马翻。这是使出了十成功力。为今之计,除了打也没有别的路。傅千引当机立下,大声嚎了一嗓子:“弟兄们听着,他们抓了你们嫂夫人!打啊!!””什么!?抢谁?万军集体怒了,全军瞬间强了一倍,禁军的防线立刻就破了。禁军节节败退,战线越来越短,以萧长衾为中心,包围圈越来越小。萧长衾被里三层外三层地护在里边,好像没看见败相一般,脸上挂着极其愉悦的笑容。他走到谷雨身边,亲昵地摸摸她的脑袋,不在意她不安分的乱动,温柔地说着最冰冷的话:“小雨,不恨我吧?”“恨我也没用……谁让你非要喜欢他呢?”“谁让你们还那么讨厌地互相喜欢呢?”麻布袋上洇出了水迹,萧长衾怜爱地摸了摸:“别哭,就快好了。”不断有侍卫向万玉深冲上去,但将军功力全开之下,根本没有人可以抵挡。不过片刻间,那张杀神般的脸已巨萧长衾不到十米。“放、开、她。”萧长衾挑眉看了看他,正要说话,忽然听见一声喊叫:“衾儿!”战况瞬息万变,傅千引一不留神,薛皇后便从他手下逃了出来,站在混战的人群里,哀伤地看着她的儿子。“衾儿,放了那个姑娘吧,”薛皇后流着泪道,“我们娘儿俩离开这里吧,再也不回来了……”傅千引想过去,却又被几个禁军缠住了。萧长衾神色迷茫,反问她:“为什么呢?这里才是我们的家,我们为什么要走?”恰好有个老农,刚刚砍翻了一个受伤的禁军,生平结局58噗嗤一声。原本还在挣扎的瘦弱身躯顿时一僵,然后便如灯灭一般,侧倒在地上。四下一静。声音如潮水般散去,万玉深隐约听见林青在远处声撕心裂肺地大喊了一声“嫂夫人”,然后就什么也听不到了。那一瞬间,所向披靡的大将军呆呆地站在原地,表情几乎是茫然的。“哈哈哈哈——”萧长衾肩膀耸动,笑声越来越猖狂。身边的近身侍卫担心地看向他,才惊讶地发现,那喜怒无常的太子殿下,竟然满脸泪水,“母后、哈哈哈——你也丢下我了!”“万玉深!大将军!”他又哭又笑,脸上一片狼狈,“不好意思,我送小雨去陪陪我娘——你若是不愿意,不如也去陪她?哈哈哈哈……”傅千引瞠目欲裂,爆喝一声:“萧长衾!”萧长衾趁此机会往后撤了十米,躲在守卫之后,笑得快要背过气。林青呆了一瞬,然后忽然用力地抹了把脸,大吼一声:“还他娘的傻站着!?杀光,都他娘的杀光!!”“给嫂夫人报仇啊!”身后的天翻地覆好像淡化成无声的背景,万玉深长时间地站着,脑袋里似乎有根筋转不过来,大脑一片空白,固执地拒绝承认某一个狰狞的字眼。“……”他薄唇颤抖,死死地盯着那委顿在地的身影,瞳孔爬满了血丝,胸口像是被人生生剖裂了一般,“谷雨……?”……谷雨?全军齐齐回应林青,粗犷的声音连成一道震耳欲聋的悲鸣——那个千里迢迢给他们送来衣物粮草的小姑娘,笑起来像朵花儿似的,那是将军的心肝。他们叫她一声嫂子,可其实她才多大啊?怎么、怎么就?所有将士目色赤红,爆发出强烈的战意,原本就岌岌可危难以为继的禁军立刻就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局势立变,万军拼着那一股劲儿,把开口越撕越大,终于彻底碾碎了包围圈,渐渐反过来围向殿前。萧长衾近乎癫狂,他脸上的泪水仍在横流,却丝毫不影响他指挥身边的禁军和侍卫。眼看颓势已显,他咬了咬牙,忽然吹了声口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