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礼低头看了看拉着自己衣袖的手,默默将自己的手覆上去。那人迟疑一瞬,终归还是没有抽回去。
他淡淡笑着,目光似是清明。
出村的路化为一潭水洼,谢礼来时的马不知为何如何驱策都不肯出马厩。村民说今日太冷,马儿不愿动弹,路上泥泞也不好走。
“要不今日二位在这里住一晚?”村民迟疑地问道。
“好。”如此之天,上山下山都是不便。
驿站内,谢礼沾头后,便传来一阵稳定地呼吸声。在烛光之下,桃应红平息内心的动乱,手不受控制地覆上谢礼的脸。
这个人闭着眼睛的样子全然不是平时的矜贵,反而有一丝脆落。他睡着喜欢蜷缩在被褥中,眉头深深皱着。
骤然之间,她又是一阵心痛。她尚不懂得何为心悦,却早已为他心疼无数次。
烛火熄灭,脚步声渐远。北风坊的戏还未停,桃应红坐在其中,愣愣看着台上才子佳人生离死别之事,心中恍然清明。
。。
春山帮大院,桃应红拿着剑,身子伸展,腕上一转剑指桃树。顷刻间残枝尽落,她看了几眼,将剑收回鞘之中。
方才练得那几式,是阿叔教过的。腕转下劈、横直入刺,辛辣淋漓,桃应红手握着剑,两只手因寒风而变得僵硬。
那一日她给谢礼留了一张字条,然后逃之夭夭。不知为何,每一次逃之夭夭的人都是自己,这一次明明是他喝醉了,羞愧的人应当是他才对。
只是、只是——想起那一日的吻,心就止不住的跳动。心悦,心悦一人是这样的感觉吗?
眼下正事要紧,桃应红放任自己想了片刻,又转回心思看着手中的剑。前几日她回到曾经所居住的村庄,已经是一片荒夷。
向里处走去,房顶塌落一半,日光盈满这座屋子。蛛网四溢,一脚踩下去尘土飞扬。房中的陈设照旧,桌椅横在堂屋,一张床紧挨着长满绿毛的墙壁。
床上满是尘土,桃应红掀开被褥,下面什么也没有。半晌她嗤笑一声,怎么会有?当年钱兆和杀了阿叔之后,便将他的屋子翻了个遍,最终只剩下床案等没用的东西。
等等,翻?那时候自己沉浸在失去阿叔的悲痛中,竟然没有注意到这点——当时,钱兆和在找什么?
“呜——”风穿过山谷,其声犹如人的呜咽,在一片寂静中回荡。这座村庄在删的背面,仿佛与世隔绝。
正欲离开之际,桃应红脚下忽然松动。低头看,那一处向下陷,漏出一点赤色。她蹲下身,轻轻拉出,下一刻目光骤然缩紧。
上面的字,是吴国字。或者说,是一种形似吴国的字,桃应红不认得。
将字条收在怀中,桃应红转身离去。那一处陷下去的地方完好无损,好似从未有人来过。
县令府门前,钱兆和与谢礼坐于正厅。
“谢大人,在春城感觉如何?”钱兆和抿了一口茶,不经意扫视这座房子。半年前桃应红那一桶桶秽物,至今让他心有余悸。
谢礼嘴角微微上扬,得体说道:“一切都好,不过——”花话至一半,他的面色似乎苦恼起来,郁闷地喝完眼前的茶。
定是因为那春山帮,钱兆和心中微微痛快,脸上却是关切。他细细劝说谢礼进行剿匪,却被谢礼回以为何不能招安而终。
话不能尽兴,二人默契换了话题。
谢礼:“听闻钱大人调任柳州县令,恭喜。”
钱兆和摆手:“为国为民,为国为民。”
柳州是景朝边境,与吴国相接,那一处吴人更是肆虐,其中两朝百姓暗自通商状况较多。
谢礼站在大门前,目送马车远走,心中却是疑惑。钱兆和不是真心为民的人,不知为何要主动去往柳州,还特与自己寒暄一通。
毕竟这人在春城的地位,可谓是人人喊打。
“他怎么来了?”
不知何时,桃应红抱着剑站在身边,面色阴冷。二人挨得极近,谢礼能闻到她身上霜雪肃寒的气息。
“不躲我了?”谢礼抚上她的发髻,拨开插在其中的枝干。向下一瞥,却是看到她通红的双手。
“谁躲你了,我那是帮内有……”桃应红反驳的语气越来越弱,眼睁睁看着谢礼捧起自己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哈气。
温热气息化作白烟,化开桃应红这一路的严寒。
她噤声,口中似乎又传来一丝铁锈味儿,顺着喉管刺进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