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海名下了课便找他。一则是他身为文学课之委员,有这个义务,二则出于他的私心:年轻人的秘密是带刺的,表面强作镇定,必定会扎得他心里发痒。
“先生,我两个见过的,你记得吗?”他站在讲台下边儿,约到严在芳的胸膛。
严在芳清理教案,点了点头:“我记得。你的拳打得很好,我很爱看。”
陆海名的两手抓在讲桌沿上,为严在芳还记得他,立即地高兴起来。
谁知严在芳随即低过头,透过镜片看他:“拳打得好,作文也不能格外加分,知道么?”
陆海名理会了一番,明白严在芳当他是套近乎来了。
这可实在是委屈他了!
陆海名少有这样迅速的情绪起伏,他摇头:“先生,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我只是高兴。况且,我的文章也很好,先生,你误会我了!”陆海名看着他,两个眼睛瞪着,然而眉毛确是有些伤心的,耷拉下来了。
严在芳听他情急,自己不由得也碾然。他末了腾出手,轻轻拍了拍陆海名的肩膀。“是我一时胡乱揣度,别生气。”
陆海名本来别别扭扭地,谁知被严在芳稍微地一安抚,不过一时,眉毛便又生动地扬起来了。
“先生,你什么时候再来看我打拳呢?上一次我在你面前出了洋相,其实我也很能打!”
严在芳被他逗得发笑:“我不知道。若是有空闲,我就去看,可不可以?”
陆海名点点头,到最终才发现自己的举止无状,这才安静了下来:“先生,我是想和你交朋友的。”
严在芳只是微笑。他不晓得这个学生究竟是不是来开他玩笑,不讲话了。
一星期后,他发觉陆海名确实不是在开他玩笑。
陆海名的作文交了上来,是一篇论拳术与阴阳调和之关系的。
严在芳细细地通读下来,深感这个学生所言非虚,确实有些文采。他看着陆海名的作文,情不自禁地喜悦起来:好呀!他有一个如此的学生。
他握了笔,方要批下赞美,谁知再细一看,这个学生在最末,用小一些的字:
先生答应我,说择空来看我打拳。我六点开始,原本八点便结束,我多等半个时辰,也没有等到先生。一连七日,没想到先生日日不得空闲。先生如此忙碌,还请多加休息。
严在芳提着笔,脸红了。
他脸红并不为别的,只是让人空空地等待,他感到愧疚。他晓得抱有期望的等待是最折磨人的,有如细线上悬了一把甜蜜的刀。
严在芳当晚就去了拳房。他带一些赔礼的心理,还莫名其妙揣了一条毛巾。
陆海名的拳搭子率先发现了门口的严在芳。这拳搭子便抬起手,指过去,朝门边撅嘴:“唔!唔!”
陆海名心地实诚,他反应极快,挡了拳搭子的抬手,接着行云流水,一套起钻落翻,顺着拳搭子的手,将他撂在了地上。他面无波澜,毫无分心之意图,正正下狠拳过去,才听得喊:“你妈的,别打!是你那个先生——!”
陆海名听他喊叫,这才猛一转头,手上收了力气,将他摔在地上一声响:“严先生!”
陆海名从拳房里侧出来,小跑着过来了。
他打了约有半个时辰,额前布了汗,面颊白里透红的:“先生,你看了多久了?我没有发现你!”
严在芳见他跑过来,两手向后背着,将毛巾藏在了身后。他好似觉得给陆海名擦汗的举动不妥,至于哪里不妥,他说不上来。
“我今天路过,来看一看你练拳。”
严在芳朝他的背后看:“他如何了?我看你下手可不轻!万一他受了伤……”
陆海名五官舒展,只是傻笑:“我两个从小认识的,”他往后喊:“湖望!”
白某躺在地上,被陆海名击得暂时只能抬起一根胳膊,示意听见了。
“他很扛打,”陆海名转过头:“先生不如担心我,我没有那么扛打。”
严在芳略有一些讶异,他眨了眨眼睛:“什么?”
陆海名身后的声音死灰复燃,又有了力气:“陆海名,你还要不要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