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甚至有人编了戏本子,改名换姓,粉墨登台唱起来。谈璓不知自己在这件事中犯了什么错,然而人们看他的眼光如此异样,简直叫他抬不起头。潘伯彦夫妇因教女无方,都对他愧疚无比,谈璓更怕见他们。半年内,他几次向天睿帝请求外放南方,天睿帝道:“潘家姑娘逃婚,又不是你的错,你何必在乎他人眼光说法,此时离京,与逃兵何异?”谈璓心道,您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战场上的逃兵做不得,这事上做个逃兵能怎样?面上道:“皇上,微臣自幼长在北方,从未见过南方风物,心中向往已久,并不全是为了潘小姐之事,还望皇上成全。”天睿帝捻着颔下的一缕龙须,道:“罢了,待朕考虑考虑。”这一考虑就是一年半,调任苏州知府的圣旨下来,谈璓才知道皇上还想着这事呢。自古繁华富贵之乡,皆是卧虎藏龙之地,谈璓道:“江南一带的局势,潘伯都对我说了,我心中有数。”沈霄笑道:“我看皇上放你到那里去的意思并不简单。”谈璓但笑不语,沈霄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举杯道:“好兄弟,希望你到了那里,没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若要金吾卫出动,轻则丢乌纱帽,重则丢脑袋,总归是惹上大麻烦了。谈璓也举杯笑道:“承沈大人吉言。”吃完这一顿,沈霄结了账,两人去郊外走了走,踏着夕阳拨马回城。却说谈璓有一同窗好友,姓胡名杏轩,浙江绍兴府人,机敏勤学,颇有才气,奈何时运不济,屡试不中,家境也很一般,不能予他助力,这两年都在京中衙门里做师爷,挣几两银钱度日。谈璓与他时有往来,近日闲谈,见他于京城有些意兴阑珊,便邀他同去苏州。胡杏轩一口便答应了。离京这日,晴空万里。谈胡二人共乘一辆马车,谈府两名家仆骑马跟随,由官道向那富贵之乡,风流之地姑苏城去。红袖销金一行人晓行夜宿,不觉过了数日,来到扬州附近。此时已是山衔落日,天色将暮,众人欲寻落脚之处,但见前方有一牌坊,琉璃作顶,重檐歇山,十二根石柱雕花繁复,门口两只石狮子坐镇,盖得十分辉煌。“这应该是到平湖镇了罢。”胡杏轩掀开车帘,抬头一看,果真是平湖镇。他转头向谈璓笑道:“这平湖镇是江浙一带有名的风月之地,扬州与附近的富商大贾,达官显贵都喜欢来这里逍遥。如星,你今晚可有打算?”谈璓笑了笑,道:“我没什么打算,就在这里找间客栈住下罢。”平湖镇上朱阁相接,处处点着红灯,像一只只眼睛在夜色中散发着魅惑的气息。不时有丝竹之声飘入耳中,还有姑娘倚栏弄笑,脂粉香浓。两名家仆骑在马上,皆是心荡神驰。谈璓看着车窗外,心想真是一处销金窝,那些作脂养粉,不务正业的官员或许也曾心怀抱负,意气风发,终究敌不过酒色财气。马车停在一片装点考究,招牌上写着金盛客栈字样的店面前,谈璓与胡杏轩下了车。客栈掌柜是个中等身材,五十开外的男子,见他们这一行有五个人,赔笑道:“客官对不住,小店今晚只剩下最后一间房了。”家仆李松道:“少爷和胡公子住罢,我们三个自有去处。”谈璓知道他们的心思,道:“也罢,你们去罢,杏轩和我去看看客房。”这家客栈房屋甚多,东边一片靠近街道,是一间间相邻的客房,已经住满了。掌柜的掌着灯,照着他们脚下,带着他们穿过花园,沿着石径走了有一盏茶的功夫,来到一座十分幽静的院子里。胡杏轩道:“掌柜的,这里几间房都空着,你怎么说只有一间空房了?”掌柜的道:“客官有所不知,这院里的四间房是本店最上等的客房,春夏冬三间房都被人常年包下了,只有这秋字房可以租给别人住了。”胡杏轩道:“哦?你这客房一天多少钱?”掌柜道:“一天三两。”胡杏轩道:“嚯,还真不便宜,那包年呢?”掌柜笑道:“一年一千两。”胡杏轩笑道:“也没便宜多少嘛,那能否打听一下,包下这三间房的都是哪些人呢?”掌柜的拿出钥匙,打开秋字房的房门,口中笑道:“这个就不方便透露了。”走进房门,借着掌柜手中的灯一看,里面装饰果真考究,墙上挂着几幅金碧山水,地上放着一个银镂空香炉,红木桌上是一套金寿星仙人劝酒杯。待掌柜点起两只蜡烛,这屋子更显得金碧辉煌,又不失古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