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燕燕一行这日也到了徐州,见天色黑下,她便换了夜行衣,将火铳塞在靴筒里,和高嬷嬷一起去五马山寨救桂清。高嬷嬷不让她去,她执意要去,原因无他,近来心情烦闷,想杀几个土匪出出气。两人骑马来到五马山,却见许多人惊慌失措地往山下跑,有的还带着包裹,包裹里的金银细软洒了一路,也顾不上去捡。高嬷嬷抓住一个,问道:“你们跑什么?”那人见她们两也是一身黑衣,只当是同伙,吓得两眼一翻,晕了过去。两人莫名其妙,见他们都是从山寨的方向跑出来的,只好往寨子去看个究竟。月下相逢寨门洞开,凛冽的夜风中血腥味浓重,月光与火光交融,将满地的尸体照得分明。高嬷嬷看这些尸体皆是要害被刺,手法干练,不是一般人所为,心中愈发警惕。寨子中间的空地上一名身材粗壮,使九环大刀的汉子正和一名黑衣人打斗。那人蒙着脸,个头很高,身姿矫健,手中的宝剑寒光逼人,去势如电。几名和他一样打扮的黑衣人骑在马上,围成一圈观望。壮汉刀锋疾转,金环与刀身不住碰撞,铛铛铛的声响动人心魄。燕燕与高嬷嬷躲在暗处,看着这一幕,心想这是……黑吃黑?斗了数十回合,壮汉渐落下风,只见那黑衣人长剑一挑,挑断了他的咽喉。鲜血喷射而出,溅满了他手中的大刀。他身子向后倒下,像一只沙袋砸在地上,发出闷响。旁边的一名汉子面如土色,扑通跪下,求饶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黑衣人长剑一挥,斩下了他的首级,剑上鲜血滴落,半明半昧的光影中,他宛如修罗。燕燕骇然,这人谁啊,路子够野的,怕是不好对付。她正要和高嬷嬷重新策划营救桂清的法子,鼻子一痒,没忍住,打了个喷嚏。一瞬间,好像连风都凝固了,燕燕捂着嘴,与高嬷嬷四目相觑,只听一声:“谁在那里!”两名黑衣人便旋风般冲了过来。高嬷嬷一推燕燕,道:“主子先回去!”便拔剑与那两人打了起来。燕燕自知不能留在这里拖累她,满心愧疚地骑上马,飞奔而去。剑光飞旋,高嬷嬷以一敌多,丝毫不落下风。闵恪惊奇地看着这名剑术高手,那变幻莫测的剑法落在眼中,渐渐变得熟悉起来。“住手!”闵恪一声令下,众人立马收手,他道:“你是……高嬷嬷?”高嬷嬷一怔,眼中杀意骤生。闵恪摘下面巾,高嬷嬷看清他的模样,失声道:“世子爷!”闵恪转眸看向方才那人离去的方向,狂喜涌上心头,翻身上马,扬鞭追了过去。月色如银,迂回的山路仿佛一匹曲折的白练,两侧的树影飞速倒退,令人生出时间也跟着倒流的错觉。似乎只要追上她,一切便能回到过去,母亲,祖父,太傅,所有他思念的人都能复生,他失去的温情快乐也会回来。燕燕听见身后马蹄声近,从靴筒里拔出火铳,转身对准马上的人便要扣动扳机。“妧妧!”这一声久违的呼唤生生将她定住,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那越来越近的人,那张越来越近的脸,比起年少时,俊美之中更添几分成熟。他怎么会在这里?莫不是做梦?她用面巾蒙着脸,闵恪只看见一双波澜起伏的秋水剪瞳,心中已是确信,笑道:“妧妧,果真是你!”他曾经是她的亲人,也是她最好的玩伴,无忧无虑的童年里,他是浓墨重彩的一笔。丧乱中别离,再重逢已隔了十一年,他由世子变成王爷,她由公主贬为庶民,之间横亘着算不清的情仇债,苦涩远大于欢喜。燕燕吸了口气,冷淡道:“我不叫妧妧,你是谁?我不认识你。”闵恪眼中的光彩被这话浇灭了一半,伸手攥住她的马笼头,换了称呼,轻声道:“姑姑。”燕燕心中一酸,别过脸道:“你这个人怎么乱认亲,快松手,不然我开枪了。”闵恪不松手,她拿枪指着他,他毫无惧色。他以为她不会杀他么?他凭什么这么以为!他的父亲害她家破人亡,颠沛流离,父债子偿,她杀他也是应该的!燕燕手发抖,泪水溢出眼眶,却怎么都扣不动扳机。闵恪看她这样,仿佛已经一枪打穿他的心房,五脏六腑皆是剧痛。“姑姑,对不起。”他伸手欲替她拭泪,却见树影间一蓬寒光激射而出,想也不想,一把将她裹入怀中,挥剑挡开。燕燕头撞在他胸膛上,只听铛铛铛一阵清响,知道有人偷袭,不敢乱动。闵恪抱着她纵身跃入树丛里,对方看不见他们,不再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