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洪大夫被请到薛府,看了闵恪的眼睛,说了一堆复杂难懂的医理,燕燕还以为有希望,却听他道:“总而言之,公子失明乃体内余毒所致,老夫医术有限,爱莫能助,惭愧!”燕燕心又沉下去,叫人送他出去,禁不住又落泪。闵恪道:“姑姑不必难过,我那边有位程先生,妙手回春,医术极高,我想他应该会有办法的。就算他没有,西北外商往来频繁,不乏能人异士,总还有希望。”燕燕思之有理,擦了擦眼泪,道:“那你早点回去罢,免得误了诊治的良机。”闵恪面色有些顾虑,道:“回去路上多变数,我现下不方便,只怕难以应付。身边人总不及姑姑可信,姑姑可愿送我一程?”燕燕其实也不放心,闻言更不忍拒绝,便答应了。计划送到西安便回来,来回大约要两个月,这几日便都忙着交代生意上的事。恐闵恪憋闷,每日叫那弹琴的,说书的,唱曲儿的去给他解闷,花样繁多。然而闵恪对这些丝竹肉音兴致缺缺,只喜欢吃鱼。燕燕想他大约是在西北待久了,难得吃到江南的肥美鲜鱼,便欲罢不能。厨房每顿烧鱼,红烧鲫鱼,糖醋鲤鱼,松鼠鳜鱼,燕燕每顿替他挑鱼刺,倒也不厌其烦。这日准备停当,一行人六辆马车,燕燕与闵恪坐第一辆,淇雪带着两名小丫鬟坐第二辆,高嬷嬷恐路途遥远,照应不过来,带了徒弟初七坐第三辆,其它三辆车装的都是货物。几名家丁和闵恪的随从都骑马跟随,看起来浩浩荡荡。燕燕在门口与沈仲又说了几句话,正要上车,桂清跑过来抱住她道:“婶娘,我也要去西安,您带我一去罢!”燕燕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让这孩子知道了,有些气恼,又无奈道:“我是去做买卖,又不是游山玩水,你跟我去做什么呢?”桂清道:“我要去参军,我不要待在家里混吃混喝,到了西安,我便可以去甘肃找襄王!”燕燕一把捂住他的嘴,向马车上看了看,道:“不要闹了,好生在家待着。”桂清攥着她的衣袖不松手,小厮来拉,他便哭将起来,一边哭,一边喊:“我要去西北参军,我要去找襄王,婶娘您就让我去罢!”燕燕头大如斗,淇雪见闹得不可开交,下车对她耳语道:“夫人,您先带他去西安,让他一路上过过瘾,再带回来不就完了。”燕燕见桂清哭得可怜,也只能如此,便对他道:“好了,别哭了,上车罢。”桂清立马破涕为笑,欢欢喜喜地上了淇雪那辆车。燕燕也上车,闵恪靠着一个玉色纱枕在解九连环,知道她上来了,笑道:“那孩子是为了去西北参军,才离家出走的么?”燕燕没好气道:“都是你,闹得他没个安生!”闵恪将两枚玉环解开,又合二为一,道:“富家子弟愿意参军的少,有此志向是好事,怎么怪起我来了?依我之见,你不如让他跟我走,免得以后他再跑出来,遇上土匪,可没人帮你救他了。”燕燕不赞成道:“军中日子艰苦,且上阵杀敌多危险的事,他若有个三长两短,如何是好?”闵恪道:“你总不能养他一辈子,我让他在行辕当差,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将来有机会建功立业,岂不是他们薛家的福分?”燕燕不作声,只看着他手指灵活地拨弄玉环,没过多久,九枚玉环便被一一取下,比能看见的人还快。燕燕道:“让我试试能否蒙眼解开。”闵恪将玉环又套回去,燕燕接过来,用手帕蒙住眼,摸索许久不得其法。闵恪听着玉环碰撞的轻响越来越急,知道她急了,笑道:“其实解九连环有种算法,掌握了这种算法,即便看不见,也能很快解开。”燕燕听他指点,果真解开了,笑道:“你这么大的人了,平时还琢磨这种小把戏?”闵恪道:“虽是小把戏,常试常新,乐趣无穷。”众人离开苏州的第二日,一人一马穿过街道,停在薛府门前。门房一看,马上那人高大魁梧,穿着一领纳红袖袄,戴着毡笠儿,赫然是几个月前随前任知府回京的李松,当下诧异道:“李护卫?您怎么回苏州了?”李松翻身下马,道:“你家夫人在么?”门房唱了个喏,道:“真正是不巧,夫人昨日才出远门了。”李松皱了皱眉,道:“你家大管家呢?我有话对他说。”门房进去通报,不一会儿,沈仲便疾步迎了出来。李松随他走到厅上,解下背上的包袱,拿出一只红木雕花匣子,道:“沈管家,这是我家少爷让我交给于夫人的,等她回来,请你务必亲手交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