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没想到,他堂堂一国公子居然搞到这么寒酸的地步。不过也是,时移世易,不比当年了。
“师兄哪里的话,你还愿意给我口吃的,我已经感恩戴德了。”
韩非不知道从哪抱来一大堆竹简,装满一辆马车都绰绰有余。他留恋地看了一眼,转而对李斯道:“这些是我毕生心血,也有师友之赠,如果不嫌弃,就都带走吧。”
他眼中有些黯然,叹了一口气,背过身,负手看着树上的新芽,束发的绸带随风飘着,颇有些诀别之意。
“你走吧,往后也不要再来了。”
“师兄之才远高于我,也深知‘治世不一道,便国不法古’,又何必故步自封呢?”李斯拿起一卷竹简,想了想,又放了回去:“咱们各退一步如何?”
“三个月吧,若三月后,师兄还是不愿仕秦,我就把这些书都拿走,师兄别想留下一卷。但若是你改了主意,咱们就一起去咸阳,这些书你仍旧留着,只是我要抄一份带走,如何?”
韩非仍旧负手而立,不发一言。云影垂在他肩上,日光熠熠,光与影似乎将他分成了两半。
“那我就当你答应了,三月后我再来找你。”李斯犹豫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就是师兄打算归隐山林,也要跟我说一声啊。”
怕他反悔,李斯转身就走,心里想着要不要留下几个人看着他,万一他真学伯夷叔齐,找个山头隐居起来,这春寒料峭的时节,岂不是连野菜都没得吃。
廷尉大人悄悄留下一个钱袋子,埋在竹简堆里。
再等等吧,等到一朝春霖至,草满花堤,洧水之畔,新郑当又是一番新景。
(番外)郑伯克段于鄢
如果生命只剩下了最后三天,你最想干什么呢?
秦王的心里曾经有一份这样的清单,其中最隐秘和最晦暗的字迹,是“母亲”。
当一切即将归零,回首过往的种种遗憾,首先想到的还是母亲。
从东晋回来的第二天,赵政堪堪从昏迷中醒过来。在异时空停留过久,他的身体分外虚弱,头脑里却止不住思考。
终于回来了。
可是一切都要结束了。
那天晚上,他一个人去了甘泉宫,在殿外站了很久。
时间是无法冲散一切的,扎在心里的刺会越来越深、越来越硬,只是会让人习惯疼痛的存在,从而麻木。
赵政不知道该怎样面对母亲。
从邯郸回到咸阳以后,他就已经没有家了。为君王者自称孤家、寡人,实际上最后也往往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高处不胜寒。
他对母亲究竟是怀抱着怎样的心情呢?感恩、抱歉、愤怒、埋怨……爱与恨水乳交融,沉甸甸地像铁锁坠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