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然后,毫无预兆地,一滴滚烫的眼泪砸了下来,在芸京墨的手指上绽开一片水花。感受到了这一滴温度,芸京墨没说话,也没有去看他的脸,只是收紧了手臂又抱紧了些。她将脸埋在了祁铭之的后背。严于律己久了,连失态都是体面的。芸京墨无声叹气。她并没有类似经历,但是她可以与之共情。那道伤从十几年前就在了,由于主人的刻意忽视,在最初的痛彻心扉之后倒是可以顺利共存十余年。而如今要撕开所有的包扎,翻出伤口的最深处将这多年来积攒的脓疮毒血清出来,刮骨疗毒,怎么能不痛呢?两个人站了很久。最后是祁铭之回身抱住了她。芸京墨抬头的一刻,被祁铭之倾身含住了唇瓣。两个人的唇上都有一点点眼泪的清咸,再然后是逐渐粗喘的呼吸。这一吻很深,祁铭之像是要确认她的存在一般,将她搂得很紧,在这方寸之间无尽地索取。芸京墨回应地很艰难,却不管不顾,有一种飞蛾扑火的姿态,拥着他的肩膀扣紧了手指。这一吻很长,许久才终。祁铭之终于垂下了眼睑。“墨儿,对不起……”“我会尽快好起来的。”他很慢很慢地说着。“没关系的,”芸京墨抱着他劲瘦结实的腰,“小祁大夫,我一直在。”太子带着援军入城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了,至此,这一场叛乱终归划上句号。芸京墨与祁铭之到不了御前,自然也不知道后续的处理。这一夜两个人相拥在回春堂后小小的床上,睡得极沉极沉。直至第二日百姓回城,才听闻昨夜太子殿下御前回禀,要求彻查皇属军这些年的事情。本来就是不可不查的事情,关键要看怎么查,由谁来查。昨日襄州军救驾,领军的萧将军乃是长明军旧部,当即跪在御前,热泪盈眶地陈情,请求严查当年由郑薛桐经手的戚家一案。除此之外,京城的叛军未得接应,孤立无援之下很快被驰援的援军清剿。端王二次谋逆,已是罪无可恕,缘是因与皇帝一母同胞,京中将领以及太后都主张不杀。只是这一次皇帝的态度异常坚决,派了亲信回京亲传圣旨大义灭亲。淮安城至此平静。皇帝圣驾仍在,于安昌行宫论功行赏自是不必提。只是怡王夹在其中处境尴尬。李颂不是谋逆主使,也并未真的做出什么事来。抬到明面上来,皇帝最终罚了他监管不力,收了他的兵权,降了食邑。在某些官员看来,未免是罚得过于重了些。因着怡王从前受宠,有不少人想帮衬一把。可递上去求情的折子全部石沉大海,是为圣意难测。只有了解事情所有真相的几个人知道,不除玉碟贬庶民已经是皇帝最大的仁慈了。琐事毕,已经快入秋了。圣驾回京之前,太子殿下和常瑾泽一起来了回春堂一趟。常公子……现在应该叫常将军了。常将军倒是该春风得意,盛名远扬,只是他一进屋就坐下喝起了闷酒,面对祁铭之的时候满脸都写着不爽。祁铭之视若无睹,先敬了太子殿下。常瑾泽却突然抬了酒樽,半道截了过去结结实实和祁铭之的杯子碰了一下。“怎么,师兄这可算是犯上?”祁铭之弯了弯眼睛。常瑾泽不接他的话,一开口就直冲着要害去了:“少来,真不打算回去了?”太子没拦住,只略尴尬地看向祁铭之。祁铭之的表情没变,放下了手里的酒,轻道:“我一直是回春堂的少堂主,京中亦有回春堂。”言外之意,就算是回京城,也不会再以戚时玖的身份。李臻看了看他:“此次彻查由我主理,一定会还骠骑将军一个清白,你等着我。”祁铭之点了下头。这一句话连称谓都没了,只以你我相称,是十足的坦诚。“京中已经有消息来了,过去十年了,虽然有些久,但确实如你所说,查到了戚将军刻意抹去了你的名字,如若当初真的是戚将军察觉到了什么危险,这便是一个线索。”常瑾泽又喝了一口酒,自从被封了个将军当,倒是不用再与一众文臣虚与委蛇了,可人却看上去不太高兴,日渐失去耐心,倒是跟军营里养出来的脾气暴躁的武将越来越像了。“说起来还有你之前那个药师,我顺着查了一下,顾珏这个名字肯定是假的,这是顾钰将军家里已经死了的幼弟的名字,顺着年龄查的时候我还真以为他是顾家的种,可惜不是。”常瑾泽摇了摇头,脸上似乎是没赶上一场家庭伦理大戏的失望,又看了看祁铭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