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什么事?”萧无音沉声问道。颉老人面露难色,卖酒翁瞧了一眼,明晰了他的意思,转头回了屋内,关上门。颉老人喘着粗气,急道:“他……谢灵徵……”萧无音目色一沉。“他不见了!”话音未落,就见那白衣修罗身形一闪,白影一晃便消失在眼前。萧无音面如寒霜,急步回到颉老人家中,只见石台上空无一人,瓶瓶罐罐打翻了大半,又被仓促扶起来,东倒西歪地摞着,内容物来不及收回,腥臭烂糊铺了一地。瀛台仙君拔步欲追,却被匆匆赶来的颉老人拦住。“你还有什么话想说?”萧无音冷道,字字诛心,“若他招来天劫无人护佑,我必诛你全族。”五老法逆天改命起死回生,违背天地法则,必遭天劫天谴,谢灵徵方得新生,尚不知情状若何,断断抵不住那九重雷劫,若是落得身死神消的下场,二人百年来费的功夫便是化为乌有。“他不会!”颉老人急道,“他不过是个次品!”萧无音质问:“你说什么?”“魂魄归体尚未完毕,他不应就此醒来!”颉老人抬头盯着那聚魂瓶道,“他生前必是执念过深,或是刻魂于身后,故令他提前苏醒。”“刻魂石。”萧无音低声喃喃。“他刻过魂?这便是了。”颉老人一击掌,“也算因祸得福,刻魂石抵了那最后半爿残魂,使他有别于原先,自然也瞒过了天道的眼,能抵得这神罚去,你不必过于忧心。况且我瞧这剩下的残魂,并非好物,不要也罢啦。”萧无音问道:“这残魂是什么?”颉老人伸手取过那聚魂瓶,打量一眼,做出一个半哭不笑的表情。萧无音微一皱眉,就听得他拉长了声音,哂道:“这残魂名叫——‘因爱生妄’。”雪人语一夜间雪片大如鹅毛,泥下道覆于银装之下,歌舞台前诸鬼却以汤沃雪,燃灯点烛,咿咿呀呀地唱起了戏曲。台上舞姬歌女换了一轮又一轮,台下宾客也是一批一批地来、一批一批地去。离歌台十数米处,一卖花女童挎着一臂弯花,除了鞋履,爬上围栏跨坐着,摇摇看着台上的灯红花火。她旁边不知何人堆了一个雪人,坐在亭中椅上,隐有五官,似在侧耳听曲、遥目远望,乍一看惟妙惟肖。“这一轮已唱遍了。”女童纵身从围栏上跃下来,一双小脚踩进花鞋里,“今年不比去年,去年不比前年,红帐香的曲儿远不如曾经好听了。”她话音未落,忽听得亭内传来一声轻笑:“小姑娘,你才多大年纪,怎似好像所有曲儿都听遍了?”女童一吓,四围看了圈,并无人影,唯有亭中所坐一雪人。“方才……方才是你在说话?”她又惊又喜,“我只道你是个雪人,想不到你还是个成了精怪的雪人!”雪人笑道:“是我,只是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成了精怪的雪人,我一梦初醒,便在此地,却不知自己是人是雪,是妖是仙。”“你这人好生奇怪。”女童咯咯笑起来,“为何有此一问?”“我若是人,为何白雪积于我身而不化?”雪人应道,“我若是妖,为何我心中有一段仙缘?”“什么仙缘?”女童往他身边一坐,“你讲给我听听。”“我记不真切。”雪人道,“我只知自己本是潦倒落魄一村户,许是凡人、许是妖孽,因缘际会步入仙道,却终是凡心凡骨、无缘仙门,便回到这泥下道来。一场大梦,数十载方醒,我本欲舍却前缘,来这红帐香听故友一曲,又被告知故人已逝。我不信,在此处枯坐一夜,听得数轮歌舞,不料终是没见得她的人影。”“你的故友是谁?”女童问。雪人稍作停顿,似是略有沉思,片刻后道:“我故友名叫柳腰腰,你可曾听过?”“啊!”女童捂着嘴唇惊呼,“竟是她!腰腰姑娘盛名远扬,只可惜她百年前就已经死啦,我娘亲说,她是世上最后一只雁鸟,自她离世后,此世便再也听不着长风调了。”“果真如此。”雪人苦笑,低声道,“伊人溘然逝,徒留我一人。”“你在难过么?”女童小心翼翼地问。“我不知。”雪人怔怔答道,“黄粱一枕,与我而言不过一瞬,此世间却是转了又转,往日那些知交旧识全不在了,我尚不及难过,只觉如遭雷殛,不知所从。”“你不该难过。”女童道,“我娘亲说,腰腰姑娘的友人都是风流子、潇洒客,不为红尘所羁,纵然她身死,他们亦可把酒相祝,高歌送行。”雪人笑了起来:“你说得对,是我糊涂,腰腰又怎会愿听他人的怨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