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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第1页)

君闻书捏着那张纸,却不言语。我战战兢兢地跪着,心想完了完了,这次怎么也逃不过去了,君闻书那正统夫子,不打死我才怪。还有他的爹,若知道有家奴如此,定把我送去报官。那我怎么办呢?

"那你觉得又当如何?"

"这个……奴婢一时糊涂,随手写下的。奴婢死也不敢了,请少爷宽恕。"我只有磕头了。

"没问你这个。我问你,你说朱陆夫子皆不是,那你觉得如何?"

啊?!他问这个是什么意思?我用余光瞄了瞄他,看不出什么来。我眨了眨眼睛,说:"奴婢一时糊涂,朱陆两位夫子皆是光辉人物,思想千古,教人无数,为我朝之圣贤也……"我正闭着眼睛往下说,却被君闻书冷冷地打断了,"别装了,光辉人物,思想千古,教人无数,我朝圣贤……一套一套的,你编得倒是挺快。说吧,你到底觉得如何?"

露馅儿(2)

这君闻书还真难对付呢,看来不拿点儿内容出来应付他不行啊!可是,我也不能说是自己的话,总得找点儿别的名人来挡一挡。谁呢?急中生智,还真想出一个人来。我说:"奴婢愚笨,倒觉得吕东莱先生的看法可以行之。"吕东莱是鹅湖之会的主发人,正是他的起事和催促,才有了鹅湖之会。在格物致知上,吕东莱属于经验学派,观点并不和朱陆二人相同。

"哦?那恶鸟来袭,吕先生却当何为呢?"

呃,这个君闻书,是幽默还是学究啊?我又观察了一番他的脸色,实在看不出他的想法,只好硬着头皮往下接,"奴婢认为,真有恶鸟来袭,吕先生当率弟子手攀脚……蹬……"我想说爬,没敢,"于崖石下藏隐,卧倒不动。奴婢乃粗人,无风雅雍容,只顾残命……"

君闻书又是不耐烦地挥挥手,我便闭上嘴。

"起来吧。"我转了转眼珠子,这位古板的少年让我起来?没事了,还是有什么阴谋?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保存体力,要挨打也能挺一挺。我赶紧磕了个头,"谢少爷。"骨碌碌地爬起来。

君闻书倚在椅背上,歪着头看着我。我不敢抬头,心里却一个劲儿地打小鼓。半晌,只听他喃喃自语道:"明明是个丑丫头……"

说我是丑丫头?我就丑,怎么了?强于你像个石乌龟!我心里嘀咕着,却不敢动一下。

"下去吧。要过年了,跟着二娘收拾屋子,别再和锄桑他们瞎闹了。"

我瞪圆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这事儿就完了?君闻书眉头一皱,我连忙说:"是,少爷。"然后逃之夭夭。

"吁--"我长舒一口气,才发现后背都湿了。你这个死古板,君家的人都是死古板!我转过头,对着正房,一连把这话说了几遍。当然,只有口形,无声的。

自过了小年,过年的气氛越来越浓,每天都有爆竹声响,我和二娘也越来越忙。林先生腊月二十八来给君闻书做年前最后一讲,中午歇息,我给他奉茶时,他头一次对我说话,还笑眯眯的,"你叫司杏是吧?一个丫鬟,懂理学,确实不易。若姑娘方便,可否与老朽说一说曾就师何人?"就师何人?我的老师?我摇头说我没有老师,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再答话了。

年二十九,我和二娘终于收拾好屋子。君闻书的卧室前有扇屏风,我挂了个编织的圆鼓鼓的罗盘结,流苏垂到地上。这是我的得意之作。如意结我见得太多了,无甚新意,还是这罗盘结让人看着既朴素又美。我搬了一张玲珑几案,挨着屏风放下,摆上刚刚吐蕊的水仙。大红的罗盘结衬着素淡的水仙,颇为悦目。正房居室的窗上贴的是我买来的大幅牡丹剪纸,阳光下,怒放的大红牡丹浮凸又生动。牡丹花的影子倒映在地上,真是相映成趣了。我跑出去看,一格格的窗棂上,牡丹隐隐若现。要是太阳光从北边照进来,效果就更好了。不过也不要紧,到了晚上,外面俱黑,里面掌了灯,牡丹就活了。我后退几步又看了一会儿,点点头,背着手,摇头晃脑地吟道:"窗内人于窗纸上作字,吾于窗外观之极佳。"

"你刚才念的什么?"我吓了一跳,君闻书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我身后,也背着手,盯着窗子。我连忙垂下手,"少爷好。"他不易觉察地笑了笑,声音柔和地问道:"刚才所念那句是哪里来的?"

"张潮写的。"

"张潮何许人也?"君闻书这次并没有皱眉,只是疑惑地问我。呀,说错了,张潮是清朝的,离宋朝可还有好几百年。

我赶紧说:"张潮是我幼时村里的一个秀才。"君闻书这次没起疑心,却也不离开,仍旧站在我身后,看着那牡丹。

我如芒在背地站着,浑身像长满虱子一样不舒服,正难受着,君闻书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司杏,你到底是谁?"

我疑惑地转头,他仍然把目光盯在牡丹上。什么意思?我是谁?我是我!我赔笑道:"少爷怎么问起这话来了,我是司杏啊!"他把目光移到我的脸上,我头一次和他四目相对,他的眼神不如萧靖江温和,不如杨骋风明亮,却有一种深厚的光彩。我赶紧低了头,心怦怦跳着,却想到:君闻书怀疑起我的身世来了?一定是了,要不那林老头儿问我曾"就师何人"。他以为我是什么落难公主,或某个势力派来潜入他家搞阴谋的小人?切,我要是有第二条路可走,会来你们君家?

这么站了一会儿,我正思考脱身之计,锄桑从屋里蹿了出来,"司杏,快来看呀,灯挂好了。"我大喜,瞟了瞟君闻书,他皱起眉头,果然又老气横秋地说:"锄桑,说了你多少次了,要稳重要稳重,怎么还是如此毛躁!"锄桑垂了头站着,君闻书一摆衣角,进了屋。锄桑对我吐了吐舌头,我们也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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